皇帝在高樓上召見了諸人。暮晚搖坐在琴旁弄弦,看到他們上樓時,與他們對了一眼,就垂下眼不再多看了。
樓閣一琴曲,惹人驚豔。而再見到公主本人這般冷淡,眾年郎都覺得這才是公主該有的樣子。
作為勝者一方,烏蠻王一定是要大力讚賞的;而麵對輸了的大魏將們,皇帝也不生氣,還在烏蠻王得到賞賜後和眾使臣離席去均分後,問他們是如何打仗的。
如此年人們一,就突出了言尚和楊嗣的才能。
楊嗣將才之能,自不必。他憑百人將烏蠻王上千人阻在峽穀,雖有靠地形緣故,但本能力顯然更重要。
皇帝看著下方那個意氣風發、站姿筆的楊家三郎,點頭:“楊嗣?很好。”
太子在旁邊聽他們一通論功論賞,一直麵無表。等到聽楊嗣在峽穀危急時候,太子忍不住子前傾了一些,皺起了眉;而皇帝誇一聲楊嗣,太子神仍是淡的,眼中卻忍不住帶上了一放鬆般的笑意,子重新坐穩了回去。
太子和楊嗣對視一眼,楊嗣對他出笑,依然是那般無所謂的、肆意的模樣。
皇帝麵向韋樹,道:“韋卿隻是守後方,有點大材用。不過卿這般沉穩,後方給你,他們也都是放心的。”
最後皇帝看向言尚,目變得複雜。
言尚這個名字,從鄭氏家主死,就一直頻頻被他聽到。哪怕皇帝不刻意留心這個人,這個人的才能也無法被淹沒。一個中書省主事,居然能在演兵中將中樞的命令執行得如此完。
這個人……皇帝看一眼旁邊琴的,冷冷淡淡地低著頭撥弦,好像對這邊的言尚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皇帝卻不太信不在意了。
當初為二人指婚,暮晚搖還拒絕;但上個月南山之事後,暮晚搖還能如何否認?
皇帝沉默一下,歎道:“楊三是將才不假,就是恐怕誰都想不到,你竟然有帥才之能。”
將領兵,帥領將。兵士易得,將帥難求。
大魏新一代的年輕人卻已經長了起來……皇帝不想,也許自己百年之後,世家問題徹底被自己解決後,邊關國土,四方國,都是這些年輕人發揮的時候了。
暮晚搖那邊聽得心中張。
秦王聽得也是神一繃。
將才?帥才?
這誇得也太過了。
秦王怕皇帝誇楊嗣和言尚,誇著誇著就把這兩人派到兵部來給自己添堵。這不就便宜太子了?
幸而皇帝就隻是誇了一下,並沒有那種興致當場派。不過眾人都心知肚明,楊嗣、言尚、韋樹三人,此後都是要升的。隻是如何升,就需要中書省和吏部研究了。
秦王倒是有心想在吏部卡一卡……隻是尚且猶豫。
皇帝給幾人賞賜了良田良宅、珍品財寶,就連趙五娘趙靈妃,都被皇帝問了問,賞了一通。想來趙靈妃的父親要是知道自己兒幹了什麽,又得嚇得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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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賜宴後,宦見皇帝麵疲態,就吩咐幾個年人下去,陛下該吃藥了。
暮晚搖便也找借口出去。看出要走的時候,皇帝神頓了一下,似乎有讓留下的意思。但暮晚搖當作沒看懂皇帝的暗示,走得毫不留,聽到後中年男人一聲苦的輕歎。
暮晚搖下了樓,就四尋人。在楊柳樹蔭下走,長脖子四張。侍夏容輕輕扯了一下的袖,暮晚搖順著侍的指示,看到了一棵長垂柳下,年郎君靠樹而站。
見到年,一下子目笑意。
夏容等侍等在數丈外,幫公主放風。暮晚搖咳嗽一下,就走向垂柳下。
言尚靠著樹,仰頭看著頭頂樹葉隙。他似在看著虛空出神,不知又在想什麽。
如鬆如竹,潔淨無比,端靜安素,連都不忍心打擾。
暮晚搖卻重重扯一下他的袖子,將他拉得趔趄,差點被拽倒。
言尚回頭,看到出現,他目中剛浮起笑意,暮晚搖就板著臉:“又在想什麽呢?是不是在算計什麽人,打算做什麽壞事呀?”
言尚輕斥:“又胡。”
方才在樓上時不理人,而今下來時特意來找他,讓他心中生起微微歡喜。又是數日不見,言尚不覺有些留地看。他想靠近,但又顧忌著人來人往,不好放肆。
便隻是看。
而他隻是垂眸俯睫,微微含笑看暮晚搖,目中繾綣溫,便看得暮晚搖心跳砰砰。公主側過臉,臉頰被暈染出了一層薄。
言尚咳嗽。
暮晚搖瞪來:“又咳嗽!見不得人啊?”
言尚無奈,抱怨了一句:“殿下怎麽又我?”
暮晚搖心想:喜歡你,看你好欺負,才總你呀。
麵如常,扯著他袖子就要將他往邊扯。是拖拽著言尚躲去了樹後話,對他上下其手了一通,一疊聲問他戰場好不好玩,他有沒有傷。
而看到他頸下一道口子,暮晚搖就吊著眉,罵楊嗣不知道護人,罵護衛沒用。
言尚:“好了好了,一點兒傷而已。”
暮晚搖看回來,見他遮掩著領,將的袍子重新理順。端詳他,看到他低著頭,麵容微繃,眼下耳上紅一片。
暮晚搖斜目:“你又開始張了。”
言尚歎氣:“對不起。”
暮晚搖抿:“不要為這種事道歉。”
眼珠轉了轉,想向他依偎過去,卻見他繃著後退了一步,抬目看一眼。暮晚搖無言片刻,心裏暗惱:遲早在外麵辦了他,讓他總這樣!
暮晚搖憤憤不平,換平時早就要沉臉罵人了,但是也許是好幾日不見言尚,心裏喜歡,便舍不得罵他矯。
暮晚搖眼珠轉了轉,忽笑問:“你聽到我剛才彈的琴了?”
言尚點頭。
他目一向往,輕聲:“我隻知道殿下箜篌奏得好,沒想到殿下琴也彈得好。”
暮晚搖哼笑:“我不琴彈得好,我唱曲也好聽。”
言尚睫一下,向來,眼如清水。
暮晚搖問:“你會彈琴麽?”
言尚搖頭,低聲:“我是讀書就很艱難了,哪有那般力去學琴,熏陶?”
暮晚搖便笑盈盈,手來拉他手腕。暮晚搖:“那我教你呀?”
言尚笑一下,溫聲:“好呀。”
暮晚搖道:“今晚來找我。”
言尚沒適應這突然轉變的話題,愣了一下:“啊?”
暮晚搖用目他:“教你彈琴啊。”
言尚:“……教我彈琴,也不急在一時吧。我今晚約了人……”
暮晚搖不耐煩:“推掉!”
言尚好聲好氣:“殿下,這樣不好。已經和人有約……”
一下子瞪他:“明明是我先和你約好的!要赴約也是先赴我的約!閑雜人等都要靠後。”
言尚不解:“我何時和殿下有約了?”
暮晚搖白他:“我當日和你約好,演兵結束後送你一份大禮,你忘了?今晚必須來找我,我送你大禮。”
言尚微怔:“……”
一時沉默。
氣氛變得古怪。
暮晚搖以為他這個人這麽單純,一定沒聽懂。不放心地走近他一步,晃了晃抓著他的手腕,再次強調:“今晚必須來找我!過期不候!”
半晌,言尚抬目,輕輕看了一眼。
暮晚搖火急火燎中,上他這一眼,心中一靜。瞬間明白言尚聽懂了。
啊……是。他是很聰明的。
焦躁的氣氛褪去,變得幾分。暮晚搖也不生氣了,笑地了他的手臂:“怎麽了?”
言尚有點尷尬,又有點僵,還有許多赧。他有時真恨自己心思太敏,一下子就懂了暮晚搖是什麽意思。原來的大禮,就是這個……言尚慢吞吞道:“……必須今晚啊?”
暮晚搖瞥他:“怎麽?言二郎有什麽意見?”
言尚:“……我沒有做好準備……”
暮晚搖匪夷所思:“有什麽好準備的?你還真的要沐浴焚香?或者是研究一下?不用研究,有我在呢。”
言尚:“……”
他半不話,暮晚搖強地自行決定了時間場合,外頭守著的夏容喊有人來了,暮晚搖當即丟開言尚跑了。跑出幾步,暮晚搖回頭,見言尚仍在原地看,目溫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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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韋樹、楊嗣三人一同去赴晚上的宴,宦自然將他們這些和演兵有關的人分在一坐著。
有趣的是,趙靈妃也跟著他們,興地、蹦蹦跳跳地跟在幾人後:“我剛才聽人,陛下給我們題了記,翰林院那些才子寫了一首《長安英豪錄》,就是為最近的事寫的!聽他們跑去編曲子唱了,很快這首詩就會傳遍大江南北吧?”
楊嗣不耐煩:“關你什麽事啊?你這麽興幹什麽?”
趙靈妃幻想道:“我還沒看到‘英豪錄’,但是我聽了丹公主和翰林院的爭執,我覺得,不定我也能被寫進詩裏去啊。”
楊嗣嗤笑:“你做夢吧。”
趙靈妃氣:“你這個混蛋!”
不理會楊嗣了,追上言尚:“言二哥?言二哥你在發什麽呆?你呢?”
言尚回神,神微微一下。一旁的韋樹一下子看出言尚是走神了,便低聲解圍:“那個娘子的是‘長安英豪錄’。”
趙靈妃看向韋樹,不可置信:“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居然我‘那個娘子’?”
韋樹困,抿。
言尚笑著解圍:“巨源,這位是趙家五娘,楊三郎的表妹,閨名喚作趙靈妃。”
趙靈妃捂住心口,有些傷:……保護了韋郎君好幾,那郎君都沒記住名字?
難道言二哥相的朋友,都和他一樣沒心沒肺麽?
正這般幽怨著,旁邊傳來一聲清婉聲,為他們幾人解釋:“趙娘子的‘長安英豪錄’的事是真的。你們幾位都有被寫進去,翰林院那裏已經去編曲了,我這裏有原稿,幾位郎君娘子要看麽?”
言尚回,見是劉若竹領著侍,正在對他們笑。
言尚和劉若竹互相見禮後,又為幾人互相介紹。趙靈妃對劉若竹口中的詩作很有興趣,楊嗣卻不在意:“吹捧的詩罷了,能有什麽文采?倒也不必念給我聽。”
劉若竹蹙了下眉,楊嗣不屑,反而生了堅持心,道:“郎君沒有聽,就斷定寫的不好了麽?豈不是將翰林院的辛苦視作無用?幾位郎君、娘子且等等,我去尋翰林院的人來為諸位解。”
旁邊一道青年好奇的聲音:“我能聽聽麽?”
他們側頭看去,見是不知何時站在旁邊聽他們話的烏蠻王蒙在石。
劉若竹對蒙在石笑了笑,聲:“詩中也有寫到大王,大王自然可以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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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數位演兵中相識的年青年們圍宴,坐在各自幾案前用膳。中間圍出一圈空地,燒著篝火。
而劉若竹忙忙碌碌,特意領來了一位翰林院的年輕郎君。
劉若竹還沒介紹,言尚先行禮:“衍之,怎麽是你?”
翰林院的學士林道本神冷淡,可有可無地被劉若竹扯過來,對這一桌演兵的人都沒什麽興趣。畢竟文士和武士,自古互相看不起。然而林道見到席上的言尚,倒出笑,連忙拱手:“素臣也在這邊?”
劉若竹詫異:“言二哥,你們認識?”
言尚微笑:“我去翰林院借一些資料時,和林兄認識的。”
劉若竹似懂非懂地點頭,韋樹則偏頭看來一眼。見言尚和對方客氣流,又領著對方介紹給他們。但韋樹看了半,覺得還是自己和言二哥的關係更好些。韋樹便不在意地繼續扭過臉,安靜坐著了。
趙靈妃在旁邊憋慌無比,鬱悶地看看左邊的韋樹,再看看右座的楊嗣。想了想,趙靈妃還是湊過去和楊嗣聊了。
而劉若竹不將翰林院的學士請來,還請來了宮廷中用的樂師和歌們。樂師和歌坐在旁邊,拿著各自的樂,作出準備奏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