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姒明白了。
對九郎搖頭:“我們走不了了,在此等待援兵最為穩妥。”
但陳家有些人不認同。
阿姒平靜道:“再快的馬,也難在兩日出潁川,更何況我們中很多人不會騎馬。出不了潁川,逃去周遭幾城,只會比翟更危險。翟好歹有朝廷巡狩的員在,他們是大周的面,朝廷不會坐視不理。幾位要走便走吧,休怪我不曾提醒!”
旁□□幾人不信邪,帶三百私兵往西南走。九郎雖聽阿姒的,穩住他們這支的人,但也忐忑。
天明時,眾人得到消息,旁□□些人在六十里外遇到數百胡人,慘遭屠戮,僅十幾人逃回。
頓時滿城陷驚慌。
正午,急報傳來。
探子查得,胡人的兵馬約莫四萬余人,正兵分兩路,一路往東面的潁而來,一路往南面的襄城。
翟夾在中間,淪為孤城。
第80章
翟城中, 風聲鶴唳。
隔日,阿姒隨陳彥經過南城門附近,忽然聽到慘聲。臉微變:“這才兩日,胡人便兵臨城下了?”
破霧一探, 原是羯人從潁'出四千兵馬, 在城外屠戮流民。
“城主為保萬無一失, 擔心折損兵力不利于守城, 不肯出戰。更不肯開城門,稱流民最好的去是留在城外分擔胡人兵力, 也算垂名青史。”
“此話何其無恥!”
九郎當即要去城樓上看看。
阿姒也隨之一道。
沿途遇著些無家可歸之人, 一個瘦弱的乞兒看到馬車想上來乞討, 被抱走了:“小子不要命了!這些士族都把我們當豬狗!可不會為你停車!”
阿姒默然地放下車簾。
馬車上倒有些吃食,但若給了那孩子,馬上便會別的流浪者奪走,甚至他們會傷害那孩子。
就算救得了一人, 救得了一頓,救不了下一頓, 更救不了所有人。
救不了他們。
眼下時局,無人救得了。
到了南城門,三人登上城樓。羯人并未攻城, 城墻上分布著守城士兵,有人木然著城下,有人痛苦閉眼。
震天哭喊從腳下傳來,數千人的哭嚎聲混雜在一起。
宛若來自地下的惡鬼。
陳彥走到垛墻邊,朝城下看了眼, 便不敢再看。記起阿姒上次手刃陳三爺時的無措,陳彥拉住阿姒:“你別看了, 回吧,我們雖是世族子弟,但沒有兵權,更無權柄,本做不了什麼……”
話說到這,一向吊兒郎當的年郎狠狠朝城墻捶上一拳。
連九郎都如此憤慨,恐怕城下……
阿姒一時不敢目睹流民被胡賊殺害,目睹包括在這些士族的無與無力……但還是咬牙朝前。
城下赤紅墨黑錯的一片。
墨黑的是人影,赤紅的是流淌的,還有斷肢殘骸……
間又是一陣洶涌。
但這次,阿姒雙手扣著城墻,沒有逃避,迫著自己去看。
城墻太高,過垛墻遠眺時,遠的兵馬和流民渺小如螻蟻,上千流民,被胡人的鐵騎驅至城邊。
就像被驅趕的牛羊。
有人沖到城下去拍城門,呼喊著放他們,有人不顧一切,沖向胡人的鐵騎之下,頃刻尸骨無存……
在四哀嚎竄的眾多流民中,阿姒看到一位母親。婦人骨瘦如柴,衫襤褸,懷中抱著死去的孩子。
那位母親茫然立著。
忽然,奔至城下,抱舉著孩子,仰高。像是在仰城墻上的兵士,也像仰頭頂的蒼天。
似還說著什麼。
許是在祈求,許是在痛斥。
那一刻,“死”之一字在阿姒心里忽然被極度象化。
在今日前,見證過祖父、姑母、父親,甚至陳季延的死。祖父壽終正寢,雖不舍,但親眷并無憾。姑母因病香消玉殞,令人惋惜。父親因忠君而死,故值得稱頌。陳三殺害親死得其所、也死得卑劣。
那麼這些流民呢?
他們的死,又如何定義?
在多數南周的士族眼里,庶族是低賤的、無知的,因而他們縱死于流亡、死于,甚至在閉的城門外死于胡人之手,也都不值一提。
為什麼,只因為出?
爹爹常說,士庶本無差別,士人并非意味著出,而意味著才學品。他還說過,士人志于道。
所以爹爹當初為何要舍命護送太孫和玉璽,僅是為家族利益?
阿姒奔下城樓。
陳九郎和破霧隨其后。
陳彥哽道:“我一個兒郎不能干看著,我去城主府一趟……”
阿姒拉住他:“找城主沒用。時局如此,以人,不及以勢人。”
陳彥問:“如何說?”
阿姒不回答他,只問:“九哥,你背過兵法,胡人為何不攻城而屠戮流民,又為何把流民都驅來城下?”
九郎想了想:“為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畢竟翟兵糧亦算充足,倘若狠心死守,未必守不住。”
“的確如此,但我們也可以給他們尋些別的名目。”阿姒轉向破霧:“巡狩的員中,可有要員在翟?”
破霧道:“尚書右仆周乾。但長公子說過,此人惟利是圖,又明。恐怕城主不開城門,也有周乾的意思。好在長公子走前把令牌給了屬下,或許我們可以借公子的權勢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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