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年

紀初苓同謝遠琮兩人本就是沿著河邊高高的堤岸在走。

是以紀初苓剛剛躲避小孩的時候，不知覺幾步就退到堤邊緣。

也沒有想到堤岸邊緣的泥土會如此的。

要摔下時，紀初苓閉了眼，下意識往謝遠琮那了手去。

想著能夠拽住他一片袖子也好。

只是謝遠琮的作比更快。

剛往下落時，那雙大掌已經撐住了腰。

謝遠琮攬著，兩人輕飄飄地就落了下來，等四足點了地，才不舍的把人放開。

紀初苓睜眼一瞧，兩人都落到堤岸下頭去了。

因為嶺縣地勢水勢的關係，河兩側的堤岸都築得特別高。

主要河段的堤岸，二姨父都有令人做修繕，四周一圈還能尋見上下的石階，所以沒那麼要。

但有些偏僻的堤就比較一言難盡了。

小時候就在那種堤上摔下來過，摔下了就很難再上去，所以依舊心存一惶惶。

可是此刻如此一看，竟有些恍惚了。發現記憶裡頭如山一般高的堤其實也不是特別的高。

應當是那時人太矮小的緣故，就覺得嶺縣的堤岸高度可同城牆比擬，怎麼攀怎麼爬都是上不去的。

所以那時候的，瞧見有人掉下去了，才會特別替對方著急，盡心盡力想幫對方上來。

那時候的想法天真又稀奇，就覺著掉下去若是上不來了，那就得一直在下頭了，然後慢慢變大人最後再變老人。

都一把白鬍子還上不來，那多可憐啊！

紀初苓這邊還在對著面前的土塊神游，謝遠琮則已挑了乾淨些的地方，面向河流顧自坐下了。

紀初苓聽見了謝遠琮那邊的靜，轉了頭去看，便見謝遠琮手拍了拍他邊的位置，沖說道：“既然下來了，那就來坐吧。”

紀初苓霎時一愣，思緒瞬間隨著河風就飄遠了。

“既然你也下來了，那就一起這邊坐吧。”

小年對著說了一句，然後就轉去岸邊找了塊凸出來的大石頭，撣了撣上頭的灰後，坐了下來。

好半天見也沒反應，就轉過頭又催了一聲。

一張小臉都漲紅了，懊惱寫了滿臉，不甘又氣呼呼地走了過去。

小年往邊上挪了一點，就也坐到了石頭上面。

彼時還有些貪玩。那日出門走散了，不知怎就跑到了偏僻地兒。但嶺縣裡的街坊好些人都認得的，所以倒不怕。

不過怕二姨母會擔心，發現自己散了時，還是急匆匆想著回去的。

也就是這麼湊巧路過時，發現了這個掉下去的小年。

探頭下去時，小年也抬頭看上來。

那一刻就記得小年深邃的眉目，還有那一雙特別明亮的眼睛了。

那時天都快暗了，四下一時竟也找不見人。

見小年沉默不言，以為是被嚇壞了。

於是一邊安小年不要害怕，一面從附近尋見了細長的竹竿來。

然後蹲在堤岸邊上，將竹竿到了他的面前。

天知道那時候的為什麼會覺得有力氣將那個小年給拉上來。

當時讓他握竹竿。可小年那時看著到他面前的細竹竿，正打算開口說什麼時，卻見這個小姑娘腳下不留心踩了個空，吧唧一聲地摔在了他的面前。

有些傻眼地同小年四目相對，然後便紅了一張臉站起來，了摔痛的屁。

想要幫人的，怎麼自個卻先下來了？起來後，便看了眼比要高的堤岸。

覺得一點茫然，五分丟人，十分為難。還覺得屁火辣辣得疼。

這下好了，誰都上不去了。

可那小年卻扭頭管自己去坐了，然後說了他的第一句話。

坐到他邊上時，還在生自己的氣呢，腳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碎石。

天黑得很快。但是兩人挨著坐了大半天，小年都再沒說過話。不遮掩地去打量他，發現他小眉頭微蹙，配上他深邃的眼，說不上是在無奈還是在煩憂。

晚上河邊風有點冷，熱乎乎的腦袋也漸漸被吹冷靜了。

覺得小年不說話，一定是因為他緒很低落，而且還很害怕。彼時覺得可愧疚了。給他看見了希，卻又不小心告吹了。

但其實也害怕的，覺著黑黝黝的河裡覺像藏了什麼怪一樣。胡思想著，萬一變老太太了，還上不去怎麼辦啊？

可是若也只顧著害怕，誰來安小年呢。於是就強裝作了不怕的樣子。

紀初苓攏了攏冬，有些遲疑地往謝遠琮邊走去。

謝遠琮微仰著頭在看隔岸的煙火。紀初苓著他席地而坐的影，剎那間，好像見那個小年久遠的影穿越了時日，同眼前人的背影恰到好的重迭在了一起。

覺有一異樣，還有些不可思議。

紀初苓有些不確定了。謝遠琮剛剛的那句話是否只是隨口一說？

畢竟此此景，此話，都莫名的相似。

謝遠琮挑的地方並不是很髒，還給留了一塊乾淨些的位置。

紀初苓過去坐了下來。

眼見對岸綻起的這花煙火，紀初苓才發現坐下與站著原來是截然不同的兩幅景。

煙火直墨蒼穹的同時，火璨亮之亦直墜進河流深，倒映出一派火樹銀花。

天際與河面相接，煙火與倒影輝映，彷彿緩緩中展開了一卷廣闊天地。

紀初苓有些被驚豔到，不側了頭去看謝遠琮。

眼前的謝遠琮不似人前那般面冷，俊的側在明滅之下愈發人。

在轉過頭時，隔岸的煙火也慢慢停下了。

四方天地都歸於寂靜。

便是在此時，紀初苓竟聽見一首曲子從謝遠琮的口中徐徐哼唱了出來。

夜風裡，他的聲音低沉且緩，聽起來格外清晰。

紀初苓聽著聽著，漸漸意識到什麼，不由地睜大了眼。

這不正是時最哼的那首曲子麼？

不同于哼唱時的悠揚婉轉，這曲子被他哼出來，竟有了完全不一樣的味道。

他的聲音極其醇綿，蘊意清遠，藏了幾分疏狂，沾惹著幾分思。

紀初苓被他的曲調牽引，一時只覺得心口狂跳，如那在天地間開綻的煙火一般。

怔怔地開口：“你……”

“你，別怕啊！”

小姑娘坐在他旁邊踢了好半天的石子後，終於安靜了一會。但沒想到突然間，卻把腦袋到了他的面前，如此說道。

小姑娘歪著腦袋，一雙眼睛直溜溜地盯著他，裡頭好像裝了天上熒熒的繁星，一眨又一眨的。

他在那一瞬間竟有點發愣。

“有我陪著你呢，你不要害怕啊！”

大概是見他傻愣愣的沒有反應，小姑娘又說了一遍。

他見自己若不回應，小姑娘便不會甘休，於是沖點了點頭。

小姑娘便揚笑了起來。

他那時候是有些呆，竟覺得比他收藏的那排刀槍劍戟還好看。

看了一眼不夠，還想要再看一眼。

小姑娘卻已把探來的腦袋收回去了。坐直了子，說要給他講故事聽。

也不管他要不要聽，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他這才對有點興趣。至比的故事要有意思。

明明個子比他要矮，年紀看著也比他小，卻這麼賣力地在表達的安。

他一眼就看見了擱在旁，攥著的小拳頭，還有不控制繃著。

自己明明就是在害怕，卻還要逞強，裝作膽大的樣子。

他也不知道小姑娘最後究竟講了幾個故事，因為他本沒有在聽。

這個人很新奇。

他覺得看講故事，這件事本更為有趣。

小姑娘說了半天故事，才發現他好像沒怎麼在聽。反而把自己講得放鬆了許多。

點著腦門想了想：“那我唱曲子給你聽吧，我哼得可好聽了！”

他並不信。

在講故事之前，也是這麼說自己的。

然而當一開口，他卻徹底了神。

哼曲的聲音，同說話的時候不太相像。這個聲音更輕靈，更恣意，也更寧靜。

就像是哪個仙神座下的小仙子在他耳邊哼唱。

聽著聽著，彷彿能夠將人心中的暗都滌得乾乾淨淨。

他沉浸其中，一時間覺得天地都消弭了，只剩下一方小石上的他和。

的櫻啟啟合合，長睫輕，肩頭的烏髮被風吹得飛揚。悠悠然地搖擺著腦袋，指尖在同發梢糾纏。

繞上兩圈，鬆開，又繞上了兩圈。

而被那一段曲子所裝裹起來的記憶，就如同封鎖在漫天星海裡，令他銘記難忘。

一曲止了。

但他哼的那曲聲卻似乎仍在耳畔縈繞不斷，揮散不開。

謝遠琮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紀初苓一未地怔視著他，而謝遠琮亦支肘側過在看。

薄勾彎，斜眉輕提，含笑的漆眸裡糅雜了與清狂。

“紀初苓。這是你教我的，你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