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郎忘在這裏的胭脂水被人用了又掉,殘留的顯不出化妝的痕跡,那熬藥的爐子被人拿進來熏了滿屋子的藥味,如果他猜的不錯,胡榻的側,還藏著依舊暖熱的鮫皮水囊。
“音音……”他被握住的手輕微了一下,吃力道:“你別走。”
他的聲音弱小無力,鄭玉磬連忙應了聲,榻上的男子卻又沒了反應。
“娘子,殿下還昏迷著呢,大夫說一會兒退熱才能醒來,”萬福連忙道:“殿下夢中喚您名字是常事,不是和您說話。”
鄭玉磬聽萬福這樣說,不知道是該難,還是該高興,便將一側還熱著的藥拿了過來,用羹匙舀了吹氣,住他下顎,親手喂給他,自然是喂不進去的,道:“可是他不吃藥,不如幾個服侍的人進來用酒給殿下一,或許還好些。”
萬福本來沒想什麽,頂多以為鄭娘子要用口渡了喂藥,見這樣說,麵上不免苦笑道:“娘子是最知道殿下脾氣的,奴婢雖然打小跟著殿下,但是那些沐浴,殿下一直是不許別人伺候的。”
這種男子私的事鄭玉磬倒是從來沒聽蕭明稷說過,本來就與蕭明稷有過接,又對郎深信不疑,見萬福推怯懦,也不過是猶豫了片刻,“那人取一些酒過來,我替他一額頭和手臂,殿下
倒不至於怪我。”
皇子的住所縱然簡陋,但鄭玉磬想要些什麽東西還是能夠立刻送過來的,心急如焚,輕地拭蕭明稷的額頭,不厭其煩,完全沒有注意到昏迷中的男子微微有些不適的翻中,出了開得過分的寢領口。
等到覺得額頭不那麽燙了的時候,才隨意地往他口一探,放心道:“三郎到底是子比旁人更強些,這麽快便退熱不,可見是素日太累了,歇一歇就好,他要吃藥,肯定會覺得太苦,拿一點蜂兌溫水過來。”
到底是閨閣兒,拭的時候已經回過神來有些害,要是他真的不退燒,難道自己還能了他裳往下走?
萬福知是怎麽回事,但還是十分積極地按著鄭玉磬的吩咐來,及時帶著不知道做些什麽才好的枕珠到外麵去了。
過了片刻,榻上的男子才緩緩睜眼,他的神還有些迷茫,隻是見到的時候有些意外的驚喜。
“音音,你怎麽在這裏?”
蕭明稷近乎是貪婪地注視著,或許是做了夫妻之後每日相伴,倒也不覺得音音這些年有什麽變化,然而看到青稚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與絢爛雍容的牡丹天差地別,才驚覺原來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
而他們,也蹉跎了許多年。
鄭玉磬察覺到他握住了仍舊停留在他上的手,想來這隻臂膊是放在被子裏暖熱太久,還有些不正常的熱意
,關切地嗔怪道:“我怎麽不能在這裏,要是沒有人去找我過來,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這麽啟程趕路?”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眷,像是要將人印在記憶裏一樣,明明才分開沒多久,就這樣不舍,幾乎一下子就了人的心弦。
“三郎既然醒了就快些吃藥,否則藥涼了就不好了,”想將手從他懷裏出來,但是卻被人握住了不肯鬆,覺得他素日的剛厲與現下的病中弱依賴的模樣兩廂對比有幾分好笑,“我又不走,去人把藥再給你熱一下。”
再剛的人生起病來都很需要別人的照料,這鄭玉磬的語調裏也帶了些對待孩子的溫慈,但是蕭明稷卻沒有放手,反而將的手握了些,“音音這手比玉還要涼,我熱得厲害,握著還舒服些。”
“哪裏是我手涼,分明是你風寒高熱,”他心口呼吸起伏,將的手納寢,放在心口,愈發人到那錦被底下的熱燙與理分明,都害得有些發:“三郎!”
“音音是不是太冷了,這些日子還沒送上等的炭過來,郎君這裏已經暖好了錦被,你進來暖一暖子如何?”
他人在病中,還不忘語意懇切地關懷,鄭玉磬好笑又無奈,“三郎,你病糊塗了,快喝藥好不好,我們還不是夫妻呢,怎麽躺在一個枕頭上!”
都已經明示過了,可是蕭明稷還是不放開,
頗有些無賴意味,這在平日是想也不敢想的,鄭玉磬都想把萬福進來問一問,原先在京城裏的時候三殿下生病,也是與平常那麽天差地別嗎?
但是蕭明稷眼裏卻有些失,他高大的軀蜷時略微有些稽可笑,“音音,你心裏到底喜不喜歡我?”
孤男寡共一室,縱是他問得似乎十分傷心,可鄭玉磬心底忽然升起些不妙的想法,的臉比病人還紅,“這是什麽話,發乎,止乎禮,我不進來,難道就是不喜歡殿下了?”
“音音誤會了,我不是說這個,”蕭明稷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我隻是有些傷心,音音這樣賢良淑德,一點也不知道吃醋。”
鄭玉磬愣了愣,本是很能拈酸吃醋的人,多次不許郎與別的郎多說話,自然欽差能接到的子也沒有幾個,麵漸漸冷了下去:“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傷心,同你說納妾,音音怎麽一點也不傷心?”
蕭明稷抬頭看向,雖說他這個人和楚楚可憐不太沾邊,但此時確實有幾分那樣弱的姿態,他似真似假地埋怨:“我就是想看音音為我生氣,可是你一句吃醋不許的話也沒有,這般賢惠,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我瞧殿下才是與從前不大一樣了,”鄭玉磬起初覺得莫名其妙,現在心頭起了一陣無名火,聲音都有些發抖:“殿下要說什麽盡管開口就是了,何
必這樣戲弄於我,你也說皇家男子多妃妾,我溫大度能容人,現在又把我從家裏弄過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惡狠狠地了一下,忽然覺得方才口的綿又如鋼鐵,知道是他刻意用勁不,氣得撂手站起,又被人拽住了裳,不敢走,“殿下不覺得正妻與姬妾計較原是自降份的事,你納哪個就納哪個,我穩坐釣魚臺就是了,等哪日你死在牡丹花下,我有個孩子傍就知足了!”
那裳本來就是不住人拽一下的,蕭明稷也不想自己心的子被拽了蔽的,他麵上急切,但顧慮到自己尚在“病中”,慢吞吞地握住玉腕,將人攬了回來。
“郎君就是音音的,你自然不能與旁人分,無論和誰計較也是應當的,”蕭明稷斟酌了一下,方才那樣生氣,多半還是覺得自己戲弄了,便將下顎擱在了的肩窩,“音音心裏要是有我,就該吃醋,和我直截了當說明的。”
“殿下這番話是真心的,還是覺得哄我有趣?”鄭玉磬的臉一直板著,冷笑了一聲:“今日這病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病自然是真的,”蕭明稷適時地咳了兩聲,“音音,你還不信我嗎?”
那略帶熱意的手過的麵頰,鄭玉磬思緒翻湧,眼圈卻不爭氣地紅了。
“我正是太信你了,才相信你的鬼話!”略有幾
分哽咽道:“殿下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很與人玩笑,納妾又是尋常事,又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你說的那樣真,我一個山野村姑,難道能撼九重瑤芝嗎?”
“我知道的,音音。”
蕭明稷手忙腳地去眼角的淚痕,年輕的時候他們各有各的滿腹擔憂,雖然是彼此心最深的,卻也不夠深。
自知兩人地位差異懸殊,雖然不甘心做一個賢德的王妃,可在已經得到他許諾的正妃之位以後也忍了下來,寧可與他生了猜忌,也害怕從他心頭的白月變一個怨婦,最後寵與地位都沒有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而他這個時候隻有滿心歡喜,初次心便得到了郎的回應,裏調油的日子水土不服都好了許多,然而他自以為場得意,一切盡在掌控,想等到合適的時候再給一個驚喜,卻忽略了也同樣盼心如一。
彼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以眾人待我,當以眾人報之,豫讓與智伯這等古代君臣如此,他與音音這種近代夫妻亦如是。
他願意做獨一無二的人,才會用對待摯的態度來待他,如果隻是將當作正妻,也會像是諸多的皇後王妃那樣對待自己的夫主,敬重慕,做好自己的本分,卻不會為一個男人生出不顧的勇氣。
肯為秦君宜生一個孩子,音音不是沒有冒著殺的風險來為一個
人做些事的勇氣,隻是那個人在心裏值得與否。
沒有什麽合適開口的時候,當下才是最合適的年華與時機。可惜這樣的道理,有些時候要用一輩子才能明白。
他深深地著,將那一張如芙蓉泣的麵頰看了又看,歎了一口氣,輕聲道:“音音,我怎麽能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呢?”
“殿下說的輕巧,那些世族你不想結麽,你難道一輩子都不納妾?”鄭玉磬拿著一側備用的巾帕把眼淚都幹,悶悶道:“這是我你這樣做的,還是三郎自己願意的?”
“自然是我心甘願,音音沒有說過一句拈酸吃醋的話,都是我不願意另娶旁人,結那些臣子籠以恩惠、許給好,用心結就是,難不我堂堂皇子,還要如花魁小倌一般賣了自己的?”
蕭明稷勉強含笑道:“音音,你以後要拈酸盡管說出來就是了,郎君的阿娘原本是運城人,連帶我也最吃酸了。”
“什麽堂堂皇子,說的這樣輕浮!”鄭玉磬斥責了一聲,旋即又忍俊不,將藥碗擺在了他麵前,“還好還是熱的,三郎平日裏惜字如金,何曾見過這麽貧,快把藥喝了,治一治你這油舌的病!”
從前連玩笑話都不大和人說的郎君,今日卻同原先大不一樣,像是他原本口中的孟浪輕浮之人,有些手足無措,適應不得。
不過姑娘都是聽好聽話的,
雖然生氣他一個大男人的別扭,瞧不上他的作弄,但他說了以後肯不納妾,想來自然也有他的辦法請聖上同意,因此那份怒氣還是不如歡喜多些,立刻也覺得這別扭也不是那麽不容易接。
然而他把人哄轉了,目的達,自然不想再喝苦藥,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鄭玉磬卻還真心實意地勸他:“郎君快喝罷,不喝藥,你的病怎麽辦,就是啟程趕路我也不放心的,喝完了人拿甜水漱口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見到音音,我的病就好了一半。”
“我又不是黃連,”鄭玉磬點了點他的,嗅著兩人之間酒味、苦藥味以及熏香味道的混雜,有心與他開一開玩笑:“良藥苦口,三郎覺得我苦嗎?”
蕭明稷定定地看了看,將那纖細的玉指挪開,幾乎是有些蠻橫地在上嚐了一番口脂的滋味,直到鄭玉磬有些嗚咽急促才鬆開。
他得意洋洋,笑著環了,“音音這劑良藥是甜的。”
目瞪口呆:“你怎麽、怎麽……這樣壞!”
鄭玉磬不是沒有幻想過被郎輕佻魯地對待,畢竟他除卻初遇的時候出格接了的擲果,平常也太古板了一些,但是幻想真,雖然不覺得這是被人占了便宜,可還是有些被愚弄的惱怒。
“那個給你瞧病的大夫到底是誰,我要親自去問一問他,殿下得的是哪門子瘋病!”
“音音不就是喜歡壞些的男子
麽?”
蕭明稷不忍心逗弄逗弄得太過分,然而夫妻多年,早將的子吃得了,自然不似熱裏的男容易輕信對方麵上的話,任是麵含薄怒也不肯放過,將人抵在了枕上,好生齒繾綣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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