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太上皇說起過李夫人不願意衰而馳的事,但是如今匆忙瞧了一眼麵如金紙的帳中人,眼中卻湧出兩行清淚,便是迅速用手帕抹去,依舊是紅了眼眶。
上皇從前也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甚至不願意在燕好的時候向自己展上的舊傷,即便是在最迷的時候,也始終半穿著寢,不肯瞧見被人傷到的部分。
如今他權勢盡失,哪怕心裏還惦記著自己和元柏的後路,但是卻未必願意見自己,試探著喚了幾句“政仁”,都沒有得到任何響應。
“娘娘,上皇如今病得太重,太醫說上皇是毒藥沁五髒六腑,已經不可醫治,每日清醒一個時辰便算是好的了。”
顯德見已經為太後的鄭玉磬對上皇似乎還有眷的意思,眼中的熱淚也滾了下來,皇帝派來的侍見到,不免蹙眉,但這一回卻是出聲輕聲提醒,“娘娘,您如今可放心了?”
“院子裏從那棵海棠起往南的第五塊青石磚下,你們自己去找罷,”鄭玉磬了眼淚,雖然痛恨這個給予了無盡酸楚苦的深宮,然而卻也不想突厥人真正占領長安,“皇帝總該心滿意足了,你們都退下去,我和顯德說幾句話。”
蕭明稷是必然不可能留在這裏照看上皇的,雖然心裏有些別樣的滋味,但也清楚,這大約是兩人今生最後一次見麵了。
隔
著帳子瞧了一眼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男子,他們曾經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但是卻同床異夢,也有過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念頭。
上皇是一個很出的男子,溫順以後,無論是在床榻上的夫妻溫存還是在日常起居都將和元柏照顧得很好,即便是寵幸嬪妃,又不在意,做一對表麵恩的夫妻並不是什麽難事。
若是兩人的開始不是因為天子好,君奪臣妻,或許那個時候傷心失意,賭氣之下也會願意做天子的嬪妃,氣一氣將正妃之位許給張貴妃指定之人的蕭明稷。
然而皇帝的專橫霸道在這個繼母的上現得淋漓盡致,當年無力反抗上皇,如今也隻能依附蕭明稷,有一個太後的位置在宮中養老。
前的侍得了鄭太後這句話,心裏的大石落地,忙不迭地掩門出去,將這片清淨的地方留給了鄭玉磬和曾經的侍監顯德。
“上皇近來醒來的次數是不是越來越了?”鄭玉磬歎了一口氣:“太醫有說過……還有多時日麽?”
顯德點了點頭,含淚道:“上皇這些時日隻是偶爾高燒時會說些囈語,念著娘娘和殿下的名字,起初還能勉強支撐,調親信抵厲王,錯過了那段時間,太醫說調養也無濟於事了。”
“這一樁卻與我有關,”鄭玉磬每每想到那夜道觀,自己毫無知覺地奉上了一杯毒酒,“若是當時上皇不去瞧我,
大約也不會有今日之禍了。”
的命可能真的很,連尊貴如天子也要到的妨礙,日後,世人說起鄭貴妃,恐怕免不了說到“紅禍水”四個字。
他的話裏有真有假,但是看見鄭玉磬麵上的容時,心裏多也得到了些安,麵上是帶了眼淚的笑意:“上皇有幾句留給您的話,怕萬一您來的時候不能親口同您說,所以奴婢代為轉達。”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上皇說這些雖然無用,但是這些時日,他夢裏偶爾回想,除了覺得報應不爽,也時常會惦記起您。”
顯德將鄭玉磬的神瞧在眼中,聲安道:“上皇說您沒有什麽對不起他的地方,能留您在邊數年,全了上皇的一段念想,已經是心滿意足,隻是委屈了您,若是將來娘娘想要出宮,不願意做太後,也是使得的。”
他去用袖子眼淚,聲音微有哽咽:“若是您將來不願意與上皇合葬慕陵,便另擇一,按皇後規製也好。”
聖人一向在意將來地宮能與鄭玉磬做一對長久夫妻,然而事到如今,卻已經放下了。
鄭玉磬也十分驚詫,上皇不止一次同說起過要合葬的事,但是到了如今昏迷不醒,反倒是肯放開了?
“奴婢本來以為是上皇神智昏迷,所以說了許多胡話,”顯德見鄭玉磬有些不信,回憶起上皇當時神,堆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可是上皇說奴婢
不懂,雖然聖旨裏說起過合葬一事,但是地宮裏卻隻有兩個陪葬的位置,皇帝也有自己的生母會被追封,您不會高興的。”
那日上皇難得清醒,說起來這事的時候見到自己邊的親信痛哭伏地,隻是釋然笑道:“顯德,你有什麽好哭的?”
“地宮修建的圖紙原本隻定了兩個位置,已然是很委屈了,可是人死如燈滅,地宮裏的那一位大約會是稷兒的母親,朕將來也做不了主。”
上皇想了想,似乎有幾分難舍地歎道:“可朕舍不得。”
但是上皇頓了頓,卻又自言自語地下定決心道:“還是該放了,還有大好的年華,音音剩下的日子快活些好了。”
“再給起一座皇後陵寢,稷兒雖然節儉,不會不同意的,”上皇說到這裏的時候自己都多了幾分苦,“百年之後,也一個人快快活活的,不用在朕邊不自在了。”
鄭玉磬聽著顯德說起這些,幾乎可以想象帳中人說起這些時的形,瞧見桌案旁邊的燃香,那算好了的香柱已經快燃盡了。
“顯德,我再瞧一眼聖人罷,”心中酸苦,難以言明,這段孽緣終了,不管從前如何,此後便當真與這位曾經的君王再無糾葛:“你也知道……我如今不由己,以後若是上皇想要變卦,我恐怕也是來不了的。”
顯德正含淚說些什麽,但是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聲萬福通傳
的聲音。
“聖人駕到!”
那聲音悠揚,中氣十足,鄭玉磬聽了之後卻吃了一驚,還沒等自己將臉上的眼淚幹,便見蕭明稷已經穿著那帝王最正式的大朝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步履不慢,但十二旒冕卻是輕輕搖晃,不見大幅度的甩擺。
見到鄭玉磬麵上滿是淚痕,眼尾紅意未消,停在了鄭玉磬的麵前,麵上帶了些怒氣,吩咐顯德出去。
顯德雖然是太上皇邊的人,可如今大權在握的畢竟是皇帝,他也得聽從天子的意思,臨出去前不無擔憂地看了一眼鄭玉磬,遲疑地掩好門。
“太後這是怎麽了?”
蕭明稷執起的下顎,強抬頭麵向自己,到那麵頰時的淚痕,不免帶了些薄怒,“音音,朕讓你來見他,是為了你死心,不是為了你在這裏哭!”
“蕭明稷,你還有沒有一點孝心!”
鄭玉磬麵帶驚慌,低了稍有些啞的嗓子,眼睛裏麵帶有抑的怒火:“你阿爺還在休養,要說什麽也該到外麵說去,你便非要活活氣死他嗎?”
上皇如今大抵還不知道腹中孩子是子虛烏有,也不知道那毒是溧下在自己親手送上的酒水裏,或許昏睡中還帶了些期盼。
蕭明稷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本來上皇也便時日無多,何苦還要在這裏吵嚷,非要他被活活氣死?
“母後這是在關心阿爺嗎?”
蕭明稷雖然從不鬆懈騎
|鍛煉,但也不耐煩皇帝告廟祭祖、祝禱上天的流程,心裏隻惦念回來看一看。
然而回宮之後聽說鄭玉磬一直待在紫宸殿裏,他就已經有些不悅,但等到親眼看見鄭玉磬與顯德對麵流淚,心裏的怒氣更是也不住。
音音本來應該是很識時務的,知道該怎麽回答自己才人滿意,哪怕隻是假的。
可是卻滿臉的驚慌與嫌棄,仿佛與自己是見不得的關係,不敢與自己一同出現在那個人的麵前。
他做了皇帝,難道就是為了在紫宸殿忍著嗎?
“父母之言不可駁,太後如此說朕,朕倒也無話可說。”
鄭玉磬聽見他喚自己母親的時候總是格外警惕,蕭明稷尋常並不按正經稱呼,一旦如此,都是想著法子難。
果不其然,他那強有力的手了自己的下顎,俯輕吻,旒冕的玉珠拂過臉頰,覺是與齒相反的清涼醒神。
“朕雖然不孝順阿爺,但總還是孝順阿娘的。”他麵上含笑,手卻握了的腰肢:“太後要不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