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背掛著點滴,床頭擺著心跳監測儀,只是稍稍滾頭,嚨深就傳來劇烈的撕裂。
有種輕飄飄的疲憊,和我每次吃藥吃多了,睡不著又醒不過來的覺很像。
想嚨到底怎麼了,才一,旁儀發出刺耳的嗡鳴,一道帶著香風的影猛地撲過來,按住了我的手。
“別別,要回了。是不是覺得冷?我給你調慢點。”許汐握了握我的手,調慢了輸的速度。
“我怎麼了?”我忍著痛開口,聲音啞難聞,仿佛整個聲帶都經歷了一場慘烈的通事故。
許汐側坐到床邊,一雙眼微微紅腫著,眼里淚閃爍。
“你還問我怎麼了?”了我的面頰,一顆晶瑩的淚珠砸下來,正好滴在我的手上,“人生什麼坎兒過不去啊,你干嘛這麼糟蹋自己?要是我和小唐晚到一小時,你說不定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小念,你要還當我是小姨,就不許再這麼嚇我了。”
我滿心地疑。糟蹋什麼?什麼再也醒不過來?我嚇誰了?
我記得自己喝了酒,也記得自己吃了安眠藥,但聽許汐的意思,是以為我在家……服藥自殺?
笑話,我怎麼可能自殺?
一想到死后會有多人對著這件事指指點點,將我生平當做豪門八卦議論紛紛,是個阿貓阿狗都有資格點評我的為人。我就是做鬼都會想辦法還,怎麼可能主赴死?
我不懼怕死亡,但我絕不允許別人看我的笑話。
“我沒有……”我擰起眉心,試圖跟解釋,可因為嚨的不適加上上還未完全消散的倦怠,聽起來沒什麼底氣。
“看你昨天那個樣子,我就知道要出事,還好你碼鎖碼跟之前公寓是一樣的,不然我和小唐都進不去屋里。”
許汐確實沒有信我,認定了我是想不開要死,不然實在很難解釋為什麼一個心智正常的年人會將烈酒和安眠藥混服。
為了不再做夢。
我簡單思索了下這個回答的合理程度,之后便乖乖躺好,老實接了許汐苦口婆心的開解,沒有再為自己辯解什麼。
“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許汐替我掖了掖被子,含著濃濃鼻音道,“桑念,我知道你對我們有很多的埋怨。但在我心里,你永遠是二十年前被我抱在懷里帶到許家的那個孩子。那是我見過最乖巧、最勇敢的孩子,他長得比誰都要堅強。”
“無論你是誰,你的父母是誰,我都希你以后健康快樂。”
對于我小時候的經歷,許汐總是會避免談論,這還是我年后第一次聽提及,竟然用了這麼正面的評價。
對我的濾鏡未免太厚了……
我定定看著,想要沖微笑,讓不用為我擔心,角卻抖到無法長久固定在我同一個位置。
“……我住院,我的貓怎麼辦?”一開口,說得是全然無關的話題。
許汐似乎也明白我是在轉移話題,沒有強迫我繼續:“兩只小貓讓莫妮卡接回家了,那只烏小唐說他來照顧,他有經驗。”
“他有屁的經驗。”我小聲道。
他照顧得好,上次小王八就不會生病差點死掉了。
“你自己都顧不過來了,就別想著烏了。”許汐無奈道,“醫生說你很虛弱,要好好休養才行。”
我昏昏睡地“嗯”了聲,由于里的安眠藥還未完全代謝掉,又說了會兒話便再次困得閉上了眼。
洗胃損傷了胃粘,導致那幾天我只能吃流食,不停打營養針,三天后,醫生確認我已經無礙,準許我辦理了出院。
我并沒有回租屋。我的酒依賴和藥依賴日益嚴重,再不戒除,日后對我來說將是巨大的麻煩。長痛不如短痛,我請求許汐替我找了一家專門的戒斷康復醫院,一出院便無銜接住了進去,開始進行專業的戒斷治療。
住的是單人病房,房間里裝了監控,沒有任何銳,唯一的一扇窗只能打開一條的大小,連個手都不出去,窗外還有形防護網。
一日三餐定時定量,吃藥都有護士送到病房,午餐后會組織大家做各種活,跳、唱歌、打太極,能多健康就多健康。除了親友能自由探視,這里簡直就像個舒適的監獄。
緒在藥控制下迅速穩定下來,不再充滿憤怒,也不再怨天尤人。
唐必安和許汐們會不時來看看我,陪我聊聊天,說說外面的八卦。
可能是怕刺激到我,他們從不說關于桑家的事。桑正白有沒有對外公布我的份,和顧穎的婚約怎麼辦,紀晨風是不是認祖歸宗了……這些我都一概不知。
“哥,鄭家的那位爺最近一直在找你呢,大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就都來問我了。”唐必安坐在病床旁的雙人沙發上,一個一個往里塞櫻桃,將自己的塞得鼓鼓囊囊,跟只貪吃的松鼠一樣。
筆尖流暢地在紙面書寫出字句,我從小桌板上抬頭,問他:“你跟他怎麼說?”
“我說你去修行了,山里沒信號,不便外人打擾。”
眉尾了,不予置評,我低頭接著干活。
“不過最近外面都在傳鄭家資金鏈斷裂的事,說他們欠了幾十億金,快不行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一愣,筆尖再落不下去。
鄭家快不行了?鄭解元找我,難道就是為了這事兒?
那他真是找錯人了。如今的我,要一兩百萬倒還能湊湊,幾十個億著實太為難我了。
“哥,你每天寫的都是什麼啊?”唐必安端著櫻桃忽然湊了過來,“你之前讓我買了百來張賀卡我就覺得奇怪,現在誰還寄賀卡啊,太老派了吧。‘今日立夏,中午的飯難以下咽,但湯還不錯……’哈哈哈哈你寫什麼啊這麼好笑,我還以為你寫書呢。”
將賀卡倒扣,我狠狠剮了他一眼,冷聲道:“吃你的。”
唐必安坐回沙發上,一邊往里塞櫻桃一邊仍在笑。
翻開賀卡,看著上面的容,我有些不確定了……真這麼土嗎?可紀晨風當年不也是寫這種很無聊的事嗎?
他能寫我為什麼不能寫?
“哥,這是給……紀醫生的嗎?”唐必安試探著問。
那天吵架靜那麼大,我一副喪家之犬的姿態從公司離開,估計上上下下早就傳遍了各種流言蜚語。加上唐照月又是桑正白親信,這種事想來不會瞞著。如此一來,唐必安會知道我和紀晨風的事,也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折起賀卡,我將其小心塞進淡綠的素雅信封,沒有寫地址,拉開一旁床頭柜的屜,直接從隙中投了進去。
“什麼紀醫生,現在不應該桑爺嗎?”
“呀,許小姐沒跟你說嗎?”唐必安訝然道,“紀醫生走了,沒有留在桑家。他說送信只是為了完養母的愿,他有自己的人生,并不打算為了任何人放棄自己要走的路。”
我一怔,有些難以置信:“爸……桑正白就這樣讓他走了?”
“桑先生可生氣了,但拿他就是沒辦法。人家不要認祖歸宗,總不能綁著他到警察局強制改名換姓吧。而且本來就沒什麼父子了,要是做太過分,對方索就一刀兩斷了怎麼辦?”
億萬家財,紀晨風就這樣說不要就不要了?他是不是傻?有了桑正白這個有錢老子,別說寵醫院,就是園都能開,他想走哪條路不行?
想起那天在雪地里,他問我錢有那麼重要嗎,我回他這世界最惡的就是窮。我知道到了此時此刻,我不該再自作多,但還是忍不住地想……他難道是要向我證明,他確實可以視金錢如糞土,只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嗎?
夏天來臨之際,我的康復治療取得了不錯的療效,上長回來了,氣好了,睡眠也正常許多。
莫妮卡和許汐一道來接我出院,替我整理行李時,發現了屜里上百封的賀卡。
“哇,這是什麼?”
莫妮卡好奇地探向其中一只信封,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攔住。
“這個我自己收拾就行。”
趕忙后退,表示自己無意侵犯我的私。
將賀卡全都理進紙箱,正好滿滿一箱子。一手提著行李,一手夾著紙箱,我坐上許汐的車,離開了這個我待了三個月的地方。
外頭的空氣微微著初夏的燥,道路兩旁的行道樹枝繁葉茂,已完全恢復生機。
許汐想要我搬去和住,話里話外都是對我的不放心。不過我沒有答應,一來不想當電燈泡,二來有們在,我自己做事也不方便。
車開進小區,停在租屋樓下,許汐下車送我到門口。
“有什麼事就找我,別跟我見外。”許汐道。
我點點頭,但心里還是做下決定,以后能不找就不找。
和我不一樣,是許婉怡的妹妹,桑正白的小姨子。不僅是親緣上,事業上同樣與桑家有著千萬縷的聯系。跟我來往多了,被桑正白知道,對不是好事。
唐必安定期來打掃的關系,租屋窗明幾凈,不見什麼灰塵。所有的酒都被理掉了,不管是紅酒、洋酒,就連做菜的料酒都沒留。
給三個月沒開機的手機充上電,屏幕一亮,數量驚人的短信和未接來電便涌了進來。
大致查看了一番,沒發現有什麼重要信息,全部一鍵刪除了。
洗了個澡,換了服,我帶著裝滿賀卡的紙箱再次出門。
冬去春來,春走夏臨,草木不斷變化,蠅城卻始終不變。
天空中錯的電線,破敗的街道,還有危險又長得過分的階梯,都讓人觀糟糕。
之前不確定紀晨風會搬到哪里,所以一直沒有把賀卡寄出去,就怕寄了他也收不到。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他沒有回桑家繼承家業的打算,那他大概率還是住在蠅城,畢竟這里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冬天爬紀晨風他們家門前的樓梯都要氣吁吁,更不要說夏天了,爬到頂,脖子和背上就都出了層的細汗。
鄭重其事地將紙箱擺在藍鐵門前,上頭沒有任何署名,但只要紀晨風能打開看一眼,就絕對會知道是誰寫的。
這是我欠他的回信……
調整了下紙箱擺放的位置,我懷著忐忑的心轉離開,在下樓梯時,遠遠便看到長階底下有兩個人并肩往上走來。
哪怕只是個模糊的影,我都能認出其中一個就是紀晨風。
還沒做好重新面對他的準備,或者說,我本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自己出現在這里的機。慌下,我原路返回,越過藍鐵門,跑進了走廊更深,閃躲到了一堆放得比人還高的泡沫箱后。
幾分鐘后,紀晨風帶著個陌生男人走了上來,停在了自家鐵門前。兩人手里提著袋子,像是剛從超市買完東西回來。
“咦?你有快遞啊?”
陌生男人約莫三十不到,長相頗為獷,聽口音似乎是北方人,高雖不及紀晨風,但材可以稱得上魁梧。
他從地上捧起那只紙箱,顛了顛道:“重耶。”
紀晨風從他手里接過那只沒有任何信息的紙箱看了眼,疑地蹙眉:“我沒有買過東西。”
他跟三個月前并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穿著寬松的休閑t恤,全清爽,看著就像放假在家的大學生。
“是不是人寄給你的你忘了?唉進屋拆吧,我熱死了……”
“有這麼熱嗎?”紀晨風笑著將紙盒遞還給對方,上雖然這樣說,但還是拿出鑰匙迅速開了門。
男人推著他進了屋:“您冰玉骨,不怕冷不怕熱,跟我們這種俗人怎麼能一樣呢……”
鐵門“啪”地關上,隔絕了兩人有說有笑的對話。
原地待了會兒,我從泡沫箱后緩緩步出,來到鐵門前,視線恨不得穿鐵板,看到里面的形。
這個男人是誰?為什麼只是三個月,紀晨風邊就有了這樣一個人?看起來還很親?
他對他笑了,他們一起去買東西,還一起回家……
那是他的新男朋友嗎?只是三個月,難道他已經上別人了?
一步步退后,轉疾步沖下樓梯,不管是否會因此跌倒摔折脖子。
回到平地,我撐著膝蓋息了片刻,忙不迭從口袋里掏出隨藥盒,往里倒了一顆抗焦慮的藥。
沒有水,只能干咽下去,有糖包裹的關系,并不會太苦。
往能到車的大路上走,我掏出手機翻找出阿瑤的電話,給打了過去。進康復醫院前,我已經將的所有酬勞結清。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用上了……
還好當初沒刪電話。
“喂,大佬?”阿瑤很快接起來,道,“不是說不用跟著紀晨風了嗎?是還有什麼別的指示嗎?”
回頭又看一眼紀晨風的家,藍的鐵門異常醒目,就算離得遠了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替我查一個人,我馬上要他的資料。”
紀醫生:
今日立夏,中午的飯難以下咽,但湯還不錯。午睡時覺得有些吵,起一看發現防護網上站了只喜鵲。
據說遇見喜鵲就會有好事發生,我不知道什麼對我來說才是好事,只希它不要再吵到我睡覺。
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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