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目跟著那箭而去,眼睜睜看它中了旌旗上縛著的胭脂紅影。
目眥裂,凄吼出聲。
“清棠——”
滿腔的怒火中燒全然燒毀了燕城的理智,他幾乎沒來得及再看那城門上一眼,就沖過來想要揍裴琮之。
十三力攔下,“將軍,息怒啊將軍……”
幾個守衛跟著來勸。
這邊吵嚷喧雜,那邊胭脂紅的影已陳軍自旌旗上放了下來,尸躺雪地,被青遮掩的臉也盡數坦了出來。
——哪里是沈清棠,是之前用金簪刺死的那個陳兵。只不過,穿了和一樣的裳。
方才綁人上旌旗時,慕容值龍轉,將沈清棠換了下來。
本想著這相隔甚遠,又有頭發裳遮擋,任是誰也不能看穿去。
卻未料裴琮之只一眼就認了出來。
陳軍傾巢而出,護在正當中的正是慕容值。
他遙著城樓之上的裴琮之,淡淡一笑,“裴大人好箭,只是這般果斷,就不怕這中的當真是裴大人的夫人嗎?”
燕城聽明白了,定睛去看,果然那雪地里躺著的并不是沈清棠。
他頓時落下心,茫茫然而起的怒意消退下去,也有些愧疚方才自己的莽撞,低聲致歉,“琮之,對不住……”
裴琮之并未搭理他,面冷凝如霜,眉眼里卻斂藏著兵戈錚然,再度搭弓引箭。
這一次,對準的是陳軍簇擁下的慕容值。
下一刻,長箭破弦而出,裹挾著凌厲風聲呼嘯朝慕容值去。
陳軍早有防備,立起層層重盾將慕容值團團護在其中。
長箭錚鳴,堪堪過重盾,箭尖與重盾激烈而過,發出尖銳凌厲的刺響。
可想而知,這一箭,裹挾了多怒氣。
長箭深地。
雪地里,赫然只見箭羽在外。
一擊未重,再亦是徒然。
裴琮之面沉寂,收起弓箭。
那重盾也慢慢散開,里頭的慕容值緩步走了出來。
兩人遙遙對峙。
“裴大人好大的火氣。”
慕容值將那深進雪地的長箭看在眼里,慢條斯理地問,“莫不是還記得孤上次你一箭之仇?”
他又裝模作樣搖頭嘆,“真是可惜啊!那一箭若是再往上半分,裴大人就不能在這里同孤說話了。”
裴琮之沒說話,居高臨下看著他,沉著眼,深眸莫測難參。
倒是一旁的燕城急了,“琮之你何時中了箭?”
兩人到底是有往年的兄弟誼在,如今又同在紫荊關抗敵,燕城自是關心他。
只是裴琮之中箭一事他遮掩得嚴實——不能梁國天子知道。
燕城自然也是不知。
如今卻是慕容值捅了出來。
他知曉裴琮之的忌憚,刻意問,“哦?裴大人中箭將軍都不知嗎?這樣大的事,遮掩得這般嚴實,是防備著誰?”
“若是瞞著天子,這算不算欺君之罪?”
燕城到底年輕氣盛,又護裴琮之心切,瞬間被他激怒,“你胡說什麼?有膽子便上前來,真刀真槍的干上一仗,躲在重
盾里算什麼本事?”
他也想激怒慕容值,和他出城一戰。
慕容值哪里會這淺顯的激將法,他輕輕一笑。
再開口,仍是朗聲與裴琮之說話,“裴大人的夫人如今在孤手里。若是想見,今夜子時,還請裴大人只出城來,孤定讓夫人與大人見上一面,以解你們夫妻二人相思之苦。”
意味深長說完這段話,他便轉,在陳軍的護送下安然離開。
這是一場挑撥離間之計。
裴琮之若來,能不能回去是一則。
便是回去了,紫荊關的守城將士又會如何作想,遠在上京的大梁天子又會如何作想。
——他有了通敵嫌疑。
下了城樓,燕城趕來勸慕容值,“琮之你萬不能他蠱,這陳國軍營去不得。你一旦過去,承平侯府的聲名還有你這首輔的名聲就盡毀了。”
通敵可不是輕罪,這是抄家滅族的重禍。
任是如他這般莽撞輕率都知道這事的嚴重。
裴琮之如何不知。
他斂著深眸,沉默不語。
慕容值回了軍營便去營帳看沈清棠。
方才在高臺上一躍而下,想死赴國。好在被邊的隨從給攔了,如今手腳均縛得嚴嚴實實,扔倒在榻上。
阿春在旁邊看著。
沈清棠掙扎得厲害,滿狼藉,手腕被麻繩勒住的地方也因折騰,磨出深深痕。
阿春嚇得直哭,一直勸,“沈姐姐別了,這麻繩堅韌,是磨不斷的。你再這樣自己也會傷。”
正逢慕容值掀帳進來,聽見此話,面倏然冷下來,語氣也冷得不像話。
“讓磨,左右是死不了的。等磨斷了再綁兩,孤看能強到幾時。”
他今日著實沈清棠氣壞了。
他知道是什麼想法——想從那高臺上一躍而下,當著梁國眾將士的面壯然赴死。
一為振士氣。
二是告訴裴琮之,陳國手里再沒了籌碼,梁國可以毫無顧忌地進攻過來。
“好在孤提前察覺,有所提防。”
那隨從送上高臺,便是盯著的一舉一。
慕容值曾在昭和上吃了那樣大一個虧,如今怎麼會在沈清棠手里再栽跟頭,只是到底氣憤難平。
——若是隨從一個沒看住,自己的全盤計劃又將付諸一炬。
他咬牙切齒地問沈清棠,“怎麼你們梁國的子都是這樣心思狡詐的嗎?”
沈清棠冷眼看他,毫不輸,“那也比不上太子殿下。兩國戰,本是實力對抗,你卻挾持我這一個弱子,用盡謀詭計。你們陳國,難道只會使這等小人行徑嗎?”
說慕容值是小人。
慕容值氣極反笑,冷嗤一聲,“孤說錯了,梁國子不旦狡詐,這說起話來,也是伶牙俐齒得很。就是不知這牙若是沒了,還能否這麼能說會道。”
他俯下去看沈清棠,慢條斯理,一字一句道“不如孤人來,把夫人的牙一顆顆拔去,可好?”
這話沒嚇到沈清棠,倒是嚇到了一旁的阿春。
忙跪下,磕頭求,“殿下,沈姐姐不是有意的,求殿下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