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看清了他眼里的冷漠。

其實對于這個兒子而言，有沒有自己這個生母，都是一樣的。

在他的心里，與陌路人無異。

不。

他對陌路人尚且溫潤謙和，只對這個母親抱有最大的惡意。

“我知道你恨我。”

江婉看著那盞無人喝的清茶，眼里無波無瀾，“你一直恨我走了你的父親，你也恨我將你送去聽禪院里。你最恨的……”

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是我這個母親給你蒙了。”

他早早就撞破了和無生的。

面上不聲，暗地里發泄。

——想要掐死當年尚在襁褓里的子萋，殘忍殺了無生送的繡眼鳥，還有很多更細小微末的事。

看在眼里，對這個本就不喜的兒子越發嫌棄厭惡。

兩人明爭暗斗了這麼久，是兩敗俱傷，沒有一個人暢快如意。

“是我對不住你。”

江婉將這話艱難說出口，頭一次覺得解，“我把對你父親的恨，都傾瀉在了你上。”

彼時的格外冷漠，絕，一如現下的裴琮之待。

原來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江婉輕輕閉上眼，“你恨我也應當，怨我也應當。這都是我的報應。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你有了，便消弭了對我的恨吧。從此只當沒有我這個母親。”

到底還是自私的。

如果沈清棠最后注定要被他尋到，不如借由的手來送到他面前，至能有一方順遂如意。

很快，承平侯府里便傳出了江婉重病，命不久矣的消息。

遠在東宮的裴子

萋知曉，不顧懷有孕過來看最后一面。

從前對自己的這個生母親很是疏離，或許是如今自己也即將為人母，那些怨懟不滿便也隨著腹中的孩子漸漸長大，盡都消散了去。

江婉怕過病氣給，隔了道簾帳和相見。

“母親怎麼突然就病了？前些日子不都還好好的嗎？”

裴老夫人的喪儀上兩人還見過面，江婉雖看著神不大好，卻也不至于就到了眼下這種地步。

江婉聲音從簾帳后傳出來，虛弱無力的模樣，“你知道的，我常年吃齋念佛，子一向就不大好。你也不必難過，生老病死，本都是人之常的事。”

又代，“等我死后，你在這世上就只有你大哥哥這一個至親了，你們要好生相，互相扶持。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這樣代言的話，裴子萋聽了，忍不住落下淚來，哭泣哽咽道“母親這是說得什麼話？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再看府里空，裴琮之并不在家。

上次裴老夫人和沈清棠一事便對這個大哥哥多有怨懟，如今更是不能理解，“母親這般病重，大哥哥怎麼也不在府里陪著？”

江婉替他解釋，“你大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忙，總不能一日到晚陪著我。”

裴琮之去了臨安城。

快馬快船，不過一日便趕到了臨安。

沈清棠卻又逃了。

剛到青樓，裝得乖巧聽話，沒有生事，安分守己的模樣青樓里的人不免都卸下了防備。

也甜，老鴇本是做足了準備要來勸——送過來的人有代，要嚇一嚇，磨磨的子，日后好等人來接。

卻不想推門進來，里頭的姑娘安安分分坐著，瞧見了，亦是不哭不鬧——和從前強擄進來的姑娘不一樣。

“呦，姑娘這是想通了？”

老鴇坐來面前，仔細端詳。

姑娘清麗，容姿，實是好一張勾人心魄的臉。可惜了，卻是不能接客。

沈清棠任打量，盈盈水，眉眼極乖順的斂下，“如今已是到了這里，我還能如何呢，只求媽媽憐惜。”

這般溫溫吞吞的模樣，當真人憐惜。

老鴇也是疏忽了，當真以為不會生事，又仗著自己青樓里的奴甚多，諒翅也逃不出去，便放任在青樓行走。

——接不了客，拿著這張臉，招攬招攬生意也是好的。

不妨就這麼一會兒沒看住，人就逃了。

總有人覬覦沈清棠的。

一邊笑意盈盈勾引人家，一邊又斂下眸來，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低泣。

那恩客哪得了這般，當即將垂淚的人摟進懷里。

順勢掩著帕子哭訴，“不瞞公子，我是好人家的兒，一時不慎，這青樓的媽媽強擄了來。但我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得了這樣的辱，我不肯，媽媽就讓人打我。”

輕輕起一點袖角，如玉皓

腕上滿是掐痕——是方才自己咬牙掐出來的。

但恩客哪里知道。

人哭訴的一滴淚，都他哭得心都要化了。

又聽說自己還是清白之，這般花容月貌，若是帶回家里做個小妾，紅袖添香，不比瞞著家里來這煙花之地來得暢快。

當即滿口應承下來，“人別哭，有我在呢！我帶你出去，往后你只乖乖伺候我一個人，可好？”

沈清棠自然滴滴應下。

是刻意勾引他的。這位恩客和尋常不同，滿的綾羅綢緞，可見非富即貴，眾人又都蜂擁著他，以他為首，可見他勢大。

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將帶出這虎狼窩。

那恩客果然去尋老鴇。

老鴇可是急了，架不住那公子份實在貴重——他是當地知縣的公子。

他在此地一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哪里會聽老鴇的辯駁之詞，當即扔下一錠銀子，這就要將人強行帶走了。

“等等……”

沈清棠喚住他，又盈著滿眼的淚來懇求他，“我有個婢，是我從前在家里用慣了的。如今也被困在這里，公子救了我，是個最最心善的人，也請公子救救罷。”

哭得傷心，淚珠滾滾而下。

也不過只是順手的事，那恩客當即大手一揮，讓老鴇將采薇也放了出來。

兩人跟著那恩客坐上回府的馬車。

馬車轆轆行駛，那恩客著沈清棠弱無骨的手，簡直不釋手，反復挲道“小娘子放心，我往后一定好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