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尹洧簽完名，把筆連帶著紙張一起還給醫生。

只說兩個字覺得不夠禮貌，于是尹洧禮尚往來，多問了一句，“您也練小篆？”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尹洧見過練篆書的人不多，邊練字的朋友普遍練正楷。

年輕醫生搖頭，站起，邊引著尹洧往外走，邊回答這個問題：“我從小語文績就不好，寫字和狗爬一樣，尤其討厭練字。”

“我見過寫字最漂亮的人是也哥。”醫生的語調在這刻變得輕快了一些，“他寫字和你很像，我之前去他家做客，見過他的書房，他書房里掛了一整墻的字，問過他我才知道，那些都是小篆。”

聽到“也哥”這個悉的稱呼，尹洧濃長的睫稍稍。依記得幾分鐘前，厚重的手門被推開，一名穿綠手服的醫生快步從里面走出來，他當時也說了這個名字，“和也哥聯系過了，他大概二十分鐘趕來。”

思及此，尹洧開口問：“也哥是……？”

還在斟酌怎麼打聽比較合適，年輕醫生便率先給了答案，“也哥是心外的主治醫，一會兒會協助張醫生來給你弟弟做手。您放心，他專業能力特別強，是我們院的王牌醫生……”

年輕醫生正說著，尹洧口袋里的手機震了幾下，沖他抱歉笑笑，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接電話。

“剛才在開會，手機靜音。”譚寧在電話里頓了頓，問，“你到醫院了？”

“嗯，在手室外面。”

譚寧沒向打聽此刻的況，只說，“我三個小時后的航班，到延陵需要十個小時。這期間有什麼事，你聯系我助理。”

“好。”

電話掛斷后，手機又響了一聲，譚寧發來一個聯系方式，并告知尹洧這是院長的私人手機。

【院長和你爸認識，必要時，可以提你爸的名字。】

尹洧不知道譚士用什麼樣的心打下這一行字，也沒什麼心思去深究。

想了想，給對面回“嗯”。

見到“也哥”是十分鐘后。

昔時，凌晨一點，窗外開始下暴雨。

雷聲轟鳴，大雨席卷地面。

“這雨下的太突然了，沒一點征兆。”

“不會預示著什麼不好的消息吧，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

“呸呸呸，你別說……”

尹洧聽著側長椅上兩人的對話，跟著把目投擲到外面，暴雨如注，烏的云層得很低。

凝著這細簌的雨幕，尹洧把手里的灰玩偶攥的更一些，妄圖找到一歸屬，只是手心過于冰冷，歸屬沒找到。

“今今姐。”坐在一旁的郁桑察覺到尹洧的作，把自己的手塞到手心，二人掌心相疊，喊了一聲，語氣很輕，“林子會沒事的，你相信我。”

林子，全名尹洧林，小尹洧兩歲的弟弟，郁桑最好的朋友，因為車禍躺在手室的病人。

尹洧聞聲側眸，努力朝郁桑綻出一點笑：“好。”只是這聲好過于虛浮，實在沒有信服力。

郁桑又向著尹洧的方向坐了坐，把頭輕倚在肩膀上，突然道：“今今姐，你還走嗎？”

由得最后這三個字，尹洧恍然幾秒。

還走嗎？

問自己。

答案呼之出的同時，記憶也匯一扇能隨時泄洪的鐵閘。

閘門拉開，洪水肆，洶涌的水柱攜夾著厚重的霧氣朝人襲來。

而在這繚饒的霧氣里，人們總不自覺的顛三倒四的憶起過往。

尹洧是延陵人，盡管離開延陵已經有十余年之久。

猶記得十五歲生日那天，延陵也下暴雨，譚寧拖拽著，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個生活了幾千個日夜的庭院。

那時已經記事，坐在逐漸遠去的汽車上，過厚厚的玻璃窗，看到在雨中奔跑的弟弟。拉著譚寧的袖，求讓司機停車，只是換來的確是譚寧相反的指令，“車子再開快些。”

車速越來越快，弟弟的影從迷蒙的視野里消失，松開譚寧的手，在車角咬著牙小聲啜泣，而那天，止住哭聲的是弟弟給發來的信息。

【姐，我剛才追車是為了給你送糖。現在不追了，因為我想起來，糖在哪個城市都能買到。】

【姐，你好好生活，等我接你。】

最后一句，弟弟對說【別哭。】

止住了眼淚，從此也止住了和這個城市的關聯。

……

“雖然林子不說，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想你。”郁桑又說。

輕的話拽回尹洧飄遠的思緒。

“不走了。”尹洧回握了下郁桑的手心，回答方才的問題，說，“小時候欠了他很多頓飯，準備開始慢慢還。”

“那我和婩婩可以也去蹭飯嗎？”

“當然。”尹洧笑了笑，“隨時歡迎你們過來。”

“今今姐。”

“嗯？”

“林子說他……醫生來了！”郁桑沒怎麼停頓的說完這兩句轉折迅速的話，尹洧抬眸，看到剛才年輕醫生的旁側跟著一個腳步匆匆的男人正往這邊。

余可見，男人材頎長，流暢筆直的形線條在輕快的步伐里卓然而立。他穿單薄修整的白大褂，冰冷燈的照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也呈現出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