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一批定海軍老卒,這幾年普遍年紀大了。年過四十以後,再怎麼勇敢頑強的士卒,也避免不了被殺場積下的傷痛困擾,很快會迎來一個力和力迅速衰弱的過程。
所以,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不再親自參與打打殺殺的事。他們在大周的份本來也特殊,作爲能和皇帝保持私人往來的數百名老兄弟,無論選擇落腳哪裡,都早被供起來了。
像趙斌這樣興致高昂,總是在海上和異國參與各種新鮮事的,實在是數。但就算趙斌,此時能帶人下場,主要的目的也不是當真手,而是督促居多。
尹昌帶到開城的護衛數量很,跟在趙斌邊的人不過十幾個。但他們悠然繞了球庭走一大圈,圈的球庭廝殺之聲震天地,圈外的多府邸、館舍刀劍影,濃煙升騰而起……卻沒人阻礙他們,彷彿他們在整座開城外都了形的。
當然,趙斌手上的鐵鉤依舊銀閃閃,耀眼異常。無論是想要翻牆逃跑的高麗人,還是橫衝直撞大砍大殺的契丹人,都能一眼看到。
王二百立即橫刀在手,躍躍試,可撞見他們的高麗人往往轉就跑,而契丹人則多半會略微躬示意,然後砍殺的作更麻利些。
一圈繞完,眼瞅著快回到神門了,所見僅此而已,並沒有其它需要他們展現勇猛的地方。
這使得王二百有些失。他悻悻地道:“還是在海上痛快些。”
隨著來自海上的利益不斷膨脹,大周在海上的船隊規模急速增長。但新增的部分大都隸屬於各種商行,真正得到朝廷高層的信任,會配合朝廷執行各種任務的,依然是趙斌等人。
所以這幾年來,趙斌和王二百在海上的奔波沒有停過,他們參與的各種行,包括有大小規模的突襲、煽,範圍遍及海疆沿線,最遠甚至到過朱崖和占城國,偶爾也客串過海盜,幹過黑吃黑的勾當。
此番大周意圖向高麗手,事前還安排了規模不小的人員集結,王二百本以爲,將會參與一場轟轟烈烈的軍事行。
卻不曾想,主角是契丹人,大戲是高麗人的訌,他們就只是走走看看而已。
真的就只全程看看,彷彿在異國遊覽街市,恰好撞上本地排練彼此廝殺的大戲,便駐足看個熱鬧。一行人沿著球庭外牆繞行的時候,還好幾次撞上城裡的普通百姓,這些人也只有驚恐罷了,人人以最快速度逃附近的院落躲藏,全無半點參與或者反抗的念頭。
沒過多久,他們便兜轉回了神門,袍上全然沒有沾過,只多了灰塵汗漬。
較之於中原城池裡的高門巨闔,神門算不得大型建築,所以城門甬道也很短,並不顯幽深暗。但這會兒,球庭裡被人馬踐踏起的煙塵生生地遮蔽了。站在神門的門裡往外看,視線也阻擋,隔著百餘步,就沒法辨別景了。
衆人只聽著遠近的廝殺聲像是一陣陣水起伏,從沉靜驟然轟鳴,又從轟鳴歸於沉靜,如是三五回不停。
最終,安靜的時間越來越長,球庭裡高麗語的喊聲此起彼伏,但不是喊殺,而是在勒令跪倒或者別的什麼命令。隨之而來的,是空氣中的煙塵漸漸降下,視線變得清晰了,但塵土味道反而灌鼻腔,覺很嗆人。
陳自新側耳聽了半晌,聲問道:“好像契丹人的聲音沒了?他們死了?”
尹昌哈哈大笑,往外走了幾步。
就在這時,忽有猛烈的腳步聲暴響。原來恰有一隊人藉著帳幕和蘆棚的掩護,七拐八彎地接近到了神門近。本打算再悄悄迫近些,然後一鬨而出,卻不曾想尹昌邁步出來。
領頭之人心虛,只當自己被發現了,當下發一聲喊,帶人狂衝。
衝到距離尹昌十餘步時,後頭羣的契丹騎士趕到。那些契丹人上穿著不同彩的袍服,代表著自己從屬於不同高麗貴族的份,或許還寄託了不高麗貴胄翻上位的好期盼。可惜這會兒,袍服所代表的蘊意已經完全不存在了,他們就只是殺得酣暢淋漓的契丹人。
數名契丹騎士策馬從高麗人隊列的中間撞過,便如巨斧劈開野脊骨那樣,從後往前把隊伍衝散兩半。後續騎兵如影隨形,包圍上來不斷砍殺。
要說騎兵戰,大周的武人自視甚高,不覺得任何人能與己方媲。不過眼前這些契丹人都是歷經無數苦難的百戰之餘,自然也非凡俗可比,尹昌點頭讚歎的當口,眼前已經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的。
只有兩三人看上去份不凡,契丹人一時不殺。用四五把長長短短刀子在前脖頸抵住了,轉而去召喚自家首領,大概是要認一認人,確認下這幾人值得何等功勳。
其中一人滿頭滿臉都是,尹昌和邊衆人沒認出他。此人先前對著刀劍瑟瑟發抖,反而恰好瞥見了尹昌。
“尹公!尹公你何必做這樣的事!上國若對高麗有什麼吩咐,不就是一句話,一份詔書的事嗎!爲何如此!爲何如此!上國皇帝陛下要什麼,或者尹公你要什麼,隨時都可以講啊!我絕沒有辦不到的道理!”
此人梗著脖子連聲吶喊,咽起伏間,外頭的皮都被刀刃磨破了。但他全不在意,只是拼命大吼:“尹公,咱們有話好說!還請手下留啊!我能在球庭外圍埋伏的那些弓箭手,還多虧了閣下幫忙,這份誼我記著呢!啊啊,丁先生也在,你快讓那些契丹人停手!”
這位置距離神門的門太近了。此人這會兒的中原話字正腔圓,他真要發起惱來,用高麗語大聲嚷嚷……保不準把尹昌一行人在馬球大賽前後名上撇清,實際深深牽扯的事抖摟出來,被外頭慌奔走的高麗百姓聽見。
要說兩國戰,彼此死傷枕藉,有什麼仇恨都無所謂了。大周可並沒拿高麗當敵國,大周只是想更深的手,更深的介到高麗國,將之更順暢地納到己方構築的經濟系中去。
這個過程不止對大周有利,也將給地薄民瘠的高麗帶來前所未有的機會。但這段時間以來,許多曾經是大周合作者的高麗貴族,都了阻礙者。
這羣頭腦僵化的守戶之犬攀附在不斷增加的貿易系裡,卻因爲一個個吃得太飽太了,沒有進一步加深合作的力,反而沉迷於彼此的衝突。他們的選擇決定了他們的下場,尹昌往高麗之行,正要將他們除掉,換人。
這是純粹站在利益角度的決定,是徹頭徹尾的以強凌弱,殘酷至極,卻沒有對錯可言。皆因唯有舊人皆去,才能騰出利益空間給新人分食,讓高麗國後繼的政治團選擇與大周深深捆綁一。
但在此期間,高麗國作爲整,依然是大周的友鄰,高麗國也斷不能對大周產生敵對緒。如果兩國之間產生普遍的敵意,以至高麗不再是利益所出,而是持續汲取利益和人命的淵藪,那可就要讓大周境許許多多新生的權貴們失了。
那樣的形一旦發生,尹昌辦事不利,難辭其咎,只怕李雲那廝第一個跳出來落井下石。而尹昌可沒那麼強的信心,覺得自己還有將功贖罪的第二次機會。
所以,有些事就該讓人死死地憋在肚子裡,有些荒唐無稽的傳聞就本不該出現。有些閒言碎語,更是一一毫都不能外傳。
“咳咳,此人說什麼胡話!老夫全然沒聽懂!”
尹昌裡這般說著,向前幾步凝神一看,才發現此人竟是池允深。
球庭裡的整場廝殺,便是拿著池允深等人與崔瑀相爭爲發點。如池允深這樣活躍在中樞,直接掌控巨大權柄的人,也早就列在必殺的名單上,排名非常靠前。孰料此人真是命,也真有幾分能爲啊,居然被他從修羅場裡掙扎出來,蹦到了尹昌面前!
尹昌還沒想好怎麼應對,丁郎中猛地大跳出來,擡手狠狠給了池允深一個耳刮子。
“放屁!尹老爺是來高麗做生意的,如我們這些人更是正經的大夫!醫者仁心你聽說過嗎!我們都是讀過聖賢書的,怎麼會手高麗政局?你們自家權貴訌,彼此廝殺死盡,又關我們什麼事!”
說到這裡,丁郎中雙手叉腰,義憤填膺:“再說了,這些契丹人,都是從我大周逃出的罪人!他們和我們大周已經全無關係!更不可能聽我們的指揮!我丁某人要不是響應你的要求,都見不著他們,怎麼可能……”
正待細細分剖,把己方一行人從池允深的污衊裡扯出來,邊上帶隊的契丹騎士蕭裡催馬趕到。
蕭裡早前一直很憂慮。他以爲,契丹人要爲了一點點蠅頭小利,替高麗貴族做鬥犬取樂,在馬球場上爲了高麗貴族的利益彼此廝殺。直到片刻前,他的族長耶律統古與才告訴他,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敵人便是那些高麗貴族,務必放手大殺,而同時在場的那些漢兒,無論如何不能得罪。
早年在遼東的時候,漢兒和契丹人都是被真人呼來喝去的命,蕭裡對漢兒,頗有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好。
更不消說前幾日深夜裡,這丁郎中還替他和他的夥伴們開藥治病調理呢。蕭裡記得這位丁郎中的形貌,也記得他在開方調理的時候專門出時間,和族長私下聯絡。
當下蕭裡殷勤地道:“丁郎中,這人雖是高麗的大,要殺要放,都聽你的!”
丁郎中正在撇清,聽了這話,一口氣提不上來,好懸沒把自己憋死。
池允深的反應很快。他兩眼瞪得如銅鈴也似,立刻想要解釋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可惜遲了。這突發的一句話足夠讓尹昌下決心,結束眼前這些高麗人毫無價值的生命。
“還是殺了吧。”尹昌嘆氣揮手,契丹騎士們應聲揮刀。
池允深接連創,上幾個傷口往外飆。他發出惡鬼般的哀號,在地上滾。
蕭裡覺得自己怕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有點慌張,於是更想表現得積極些。他連忙從同伴手裡接過一桿長矛,對著池允深猛刺下去。矛尖穿了池允深的脖頸,使他再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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