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君國?那也要看是忠的什麼君!即便他是我們一家的仇人,你還是要忠於他麼?”
靖北侯顯然是怒極了,拍案而起,雙眼暴睜。
耿熙吾皺眉,今日侯爺有些過於激了吧?既然這麼恨,這麼些年,究竟是如何忍過來的?還是覺得事到如今,已是無需再忍了?
耿熙吾不知道,這幾日,靖北侯心裡著怎樣的煎熬。自從得知真武帝病倒的真相,自從聽說那名為豔鬼的毒藥,自從明白為了殺真武帝,竟是甘願賠上自己的命開始,他就再冇有辦法冷靜。
無儘的悔恨與懊悔啃噬著他的心肺,他卻無計可施,他自然恨!怎能不恨?從前的生離因為彼此安好,他尚可痛著煎熬著,可是如今,即將麵對的死彆,他要怎麼原諒?如何寬恕?他隻恨那個摧毀他一生和樂幸福的那個人,更恨自己這些年曾有過的心慈手,若是那時他狠一些,對自己也好,對旁人也罷,他們就走不到今天這樣萬劫不複的地步了?
所以,他的兒子,卻對他恨之骨之人還如一個臣子一般忠誠,這讓他冇有辦法忍。從得知耿熙吾竟親自帶兵救駕開始,他便憤怒地想要打他一頓,可多年來,習慣了忍,它便是生生忍著,任由憤怒在他心底焚燒,到這一刻,終是化了滾燙的巖漿,再無所阻擋地噴湧而出。
靖北侯垂在側的手握了拳頭,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泛白,青筋暴,但還是控製不住地抖著。
一隻手冰涼手輕輕覆上他抖的拳頭,他渾一震,僵地轉頭看向。
的眼,還是記憶中那樣悠盪著琥珀的流,卻是恍若隔世。靖北侯心中不由一痛,苦,從心底縷縷蔓延開來,直湧上了間。
“武哥!”低低喚他的名,“不是說好了,不告訴他,不牽扯他嗎?”雖然,非所願,這孩子還是什麼都知道了,這已必然會對他有所傷害。而,最不願的,便是傷害他了。
“他以為他什麼都知道了,可是他必然不清楚,若是他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聖上對我們做了什麼,那他……何況,我們做的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他?”堅韌拔的靖北侯,如同一堵堅不可摧的山石一般的靖北侯,雙目充著,嗓音不穩地哽咽,現出一從未有過的脆弱。
“我什麼也不想要!”耿熙吾沉默了良久,終於開了口,緩緩站起來,拔的軀傳至他的父親,此刻,父子倆無聲對峙,像是兩座巍峨的山。隻是一座被歲月,被仇恨,被無儘的憾和悔恨得彎了腰,另外一座卻是錚錚傲骨,不容彎曲的鏗鏘。
“無論是什麼,都不是我想要的。你們……也儘早回頭,懸崖勒馬吧!我知道這幾日父親私下的作,無論是死士也好,北關軍也罷,都不該為了你的一己私慾而犯險。而我的母親……”耿熙吾頓了頓,轉頭看向邊上的婦人,神有些複雜,兩雙眼睛悠盪出的琥珀澤如出一轍,一雙容,一雙微微閃爍,“我的母親,百年之後,自然是葬在耿家的祖墳,那個什麼庇廕後人的風水寶地,也就用不著了吧!就讓它永遠隻是一個未曾找到的寶藏,難道不好嗎?”
想說不好,恨了二十多年,隻有奪去那人生殺予奪的一切,才能解恨。可,又怎能對這個孩子說個不字呢?
“我隻想平靜安穩地度過一生。等著孩子平安出生,看他長大,看他親,然後,再等到孩子的孩子出生,直到垂垂老矣,子子孫孫,就這麼一代代地延綿下去。”似是歎息,耿熙吾輕聲低語。他曾經也有過雄心壯誌,但卻是從未逾越過自己的本分。這些日子,他想了太多,而昨夜,宮裡的一場殺更讓他渾的冷汗,不為了艱險,而是為了宮城那一家子為了權,已淡薄到幾近於於的骨親,互相防備,互相算計,互相殘殺,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再大的權力,有什麼意思呢?
靖北侯二人皆是一愣,繼而兩兩對,怔然無語。
但這短暫的靜默,很快被打破,屋外,是外院大管家急匆匆而來的步伐和略顯急促的嗓音,“侯爺,世子爺,宮裡來了人傳旨,聖上命侯爺、世子爺還有……月夫人一同馬上至慶雲殿覲見。”
這個時候?幾人都是有誌一同地扭頭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而後又對一眼,皆是默默垂下眼去,看來,已是容不得他們商量出個結果了。
“不管你們要做什麼,我隻想要阿卿和孩子平平安安回到我邊,我隻想,我們一家都好好的。”末了,耿熙吾低低丟下這一句,便是率先抱了頭甲,又穿著那還未下,仍然腥濃重的甲冑,大步流星往屋外夜中走去。
屋二人他走遠的背影,再對一眼,俱是無言。
“夫人。”漱玉宮側殿的門在深夜時分被人叩響。
就在門邊隨便拉了個椅子半躺著守夜的長已經彈起,一手已經握在了袖中劍的劍柄之上。
直到聽得門外那人又拍了門,輕喚一聲,“夫人?”
後,衫窸窣聲起,長驚得回頭,卻見本應該在睡的蘭溪卻被秦媽媽扶著就站在後。
蘭溪卻是淡淡抬眼著門上映出的人影,將一切心緒儘數掩在了眸底深。“是娘娘邊的妙竹,這麼晚了,怕是有要事,開門吧!”
夫人都發了話,長自然冇有二話,連忙手腳利落開了落下的門閂。
門外站著的果真是妙竹,衝著蘭溪屈膝行了個禮,才道,“夫人,深夜叨擾非得已,娘娘有話,請夫人收拾一下,同往慶雲殿去麵聖。”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那妙竹抬眼了一眼蘭溪上的寢和披散的髮,道,“事態急,還請夫人快著些。”
蘭溪眨了眨眼,終於是回過神來,道一句,“知道了,請姑姑在此稍待,我去去便來。”
扶了秦媽媽的手往殿走時,蘭溪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夜深沉,不見月,三月十七,較前世剛好提前了十載,今日,便是真武帝的大限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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