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虞繚睡著，裴聞檀才輕手輕腳離開了房間。

他關上了門。

轉頭看向不遠亮著微的主屋，踩著廊燈落下的碎，一路走了過去。

杭晉和項淩華還坐在位置上，寬敞的圓桌上正架著個平板。

裴聞檀進去時，正好聽到了有些耳的主題曲。

抬眸看了眼。

果然是《心跳共振》。

畫麵正播放到他淩晨坐上節目組的車、在蘭一航的驚訝追問下、輕描淡寫說自己當小三那幕。

視頻網站的彈幕飛的很快，全是“啊啊啊”和“名場麵打卡”。

“……”

裴聞檀眉梢微。

自己剪輯視頻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麽。

可對上此時齊刷刷轉頭看來兩位長輩的目，突然就有種如芒刺背的微妙。

裴聞檀輕咳一聲，拉開兩人對麵的椅子坐下。

禮貌詢問，“杭先生，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項淩華暫停了視頻。

輕快甜的背景音消失，深夜寂寥，隻聽得到外頭樹林造景裏偶爾傳來的幾聲啾啾鳥鳴。

杭晉拎起茶壺，倒了杯茶，推給裴聞檀。

“繚繚還好嗎？”

裴聞檀點頭，聽出杭晉話語下的幾分擔憂，長睫微攏，聲線平緩。

“杭先生不用擔心，在獨自生活的這麽多年裏，繚繚已經經曆過很多的事，養了足夠獨立又勇敢的格。”

“比你想的要堅韌許多。”

杭晉：“……”

嗚嗚，又被捅了一刀。

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吧。

項淩華拉了下丈夫的手，生怕他表演一個當場落淚。

坦誠道，“剛剛給你發消息約見麵，主要是想談談之前網絡上的爭端。”

“小曜說，那些人都是收了錢故意帶節奏的。”

杭晉皺起眉，神有些冷，接話道，“而且繚繚說，小箬留下的手稿旗袍本沒有對外展出過，背後那個人的範圍基本能夠圈定了，隻剩的排查……你在圈子裏，不知道找到了背後那人的蹤跡沒有？”

“敢歪心思到繚繚上，”杭晉嗤聲，“我看他們是瘋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虞繚本和杭家沒關係，隻要做出的旗袍不是為了盈利，杭氏雲繡都隻會抱有支持鼓勵的態度。

杭鶴橋很早就說過，歡迎大家模仿學習，也從來不吝嗇分自己的心得經驗。

隻靠一人，雲繡是發揚不起來的。

隻有讓更多人的興趣、更多人願意加，一門手藝才有欣欣向榮發展的可能。

“當時瞿姣拿著照片來找我，說問了一圈都覺得這個繡品有點兒像小箬的風格，”杭晉說起，還覺得慶幸，“還好我多問了一點信息。”

姓虞，二十幾歲。

杭家這些年從來沒放棄過找虞箬。

一聽到這信息，杭晉抱著寧可錯也不能放過的心態，立刻給瞿姣打去了電話。

聽筒裏傳來“對方正在通話中……”的提醒。

杭晉在房間裏蹬蹬蹬轉了兩圈，又點開那張圖反反複複看了幾遍。

越看越覺得，起針落針都是虞箬那子靈巧風格。

他還拿給了項淩華看。

項淩華沒係統學過雲繡，看不出所以然，隻是見丈夫神態繃又含期待，直接拉著人去了櫃前，扯出行李箱。

“是不是和小箬有關，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反正你正好在休假。”

杭晉：“你說得對！”

他剛收拾到一半，瞿姣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杭晉從瞿姣裏聽到了裴家這一代獨子的名字，又加上了對方的微信，看到了對麵發來的旗袍照片。

——他一看，就知道是小師妹的風格。

所以，和裴聞檀打完電話，杭晉當晚就拎著行李箱坐上了前往桐城的紅眼航班。

並在第二天出現在了綜藝錄製現場。

項淩華溫和笑著，眉梢眼角卻流出幾分淩厲。

“杭氏經營了這麽久的人脈，可不是白白就能被人給利用的。”

那人想要杭氏為刺人利刃。

可刀尖朝向哪邊，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裴聞檀抿了口溫潤紅茶，將杯子放下。

嗓音淡淡，“我的書已經去理這件事了。”

“說起來，不知道杭先生打不打算找岑家的麻煩？”

他懶散叩了叩桌麵，在杭晉亮起的視線中，眼尾微彎。

“要是有這個打算的話，我們倒是能目標一致。”

-

江城。

剛夏，近段時間雨水格外的多。

一輛裝載著新鮮蔬菜的皮卡駛岑家別墅後院，廚房的幫傭上前，核對清點完送來的蔬菜瓜果，在驗收單上簽字。

司機瞅了瞅這座過於沉寂的大別墅，給幫傭分了支煙，低了聲音問道，“聽說你們這主家最近鬧騰得厲害？”

幫傭接了煙，聽著司機的好奇打探，不著痕跡了下。

他四下看了看，搖頭道，“還不是家裏養著的那個大爺，說著去京都開拓市場，也不知道幹了什麽，不僅沒打開市場，好像連現有的生意都被攪黃了。”

司機謔了一聲，“真的啊？我記得上次聽人說，這家住著的可是那什麽林集團的董事長！”

幫傭抖了抖煙，不屑道，“有錢人不都這個樣子，教不好孩子……”

哐當。

屋裏傳來什麽破裂的靜，還有幾聲男人抑的斥責。

幫傭連忙將煙夾上耳朵，連連搖頭，搬著菜繞到了廚房。

司機重新上了車，開著小皮卡，準備去下一家繼續送。

駛出門時。

他掃了眼窗外正在登記的人，和他旁那輛鋥黑的豪車。

前段時間剛在手機上看到過。

好幾百萬吧。

可真讓人羨慕。

……

岑夫人沉著臉下樓，見靠近客廳的方向散落一地的破碎瓷片。

幫傭臉倉皇，拎著打掃用手足無措，不停勸著正跪在地上的那個男人。

岑夫人隻看了一眼，就覺得氣上湧，走過去厲聲道，“你又在鬧什麽？！”

岑池墨充耳不聞。

他弓著腰，指尖撥弄瓷片中散落的玻璃碎片，指腹被刮破出鮮紅跡也不在意。

隻是從那堆碎片中，翻出了一個陳舊的紙折五角星。

岑池墨驀地笑起來，手要拿，又在注意到手指上的跡後，慌慌張張收回，在上蹭掉那點兒，才鄭而重之的將五角星拿起。

他跌跌撞撞起。

像是遊魂一樣，越過岑夫人旁，就要往樓上走。

岑夫人猛地出聲，“岑池墨，你是不是瘋了！”

忍無可忍，一把揪過岑池墨，在幫傭們的驚呼聲中，抬手一掌打到了他的臉上。

岑夫人自認高貴，每每看到相鄰住戶家拎東西或是上手上腳教育孩子，都要搖頭說一聲“沒教養”。

可這回，是真的憋不住氣，快被氣瘋了。

岑夫人手掌保養的，力道並不重，隻做了致甲的指尖掃過側臉，留下幾道微重的劃痕。

岑池墨的眼鏡落了地。

他不以為意，隻是轉過臉，冷冷笑了起來，“是啊，媽，我早就在你將我關進閉室的第一天起，就已經瘋了。”

岑夫人膛起伏，怒聲叱道，“就為了一個虞繚，值得你這樣？”

“……”

岑池墨有些晃神，想起過往的無數次，岑夫人對自己的耳提麵命。

虞繚隻是給他使喚的小保姆。

隻要在手指中出一點兒給的好，就會恩涕零。

岑夫人神不屑，說，像那樣無家可歸的孩子，給一點好臉就夠了。

“真可憐。”

岑池墨喃喃自語，又驀地笑了起來，“真可憐啊——媽，你真可憐啊。”

“隻要一個岑夫人的份，就能把你死死捆在這個家裏。”

“隻要給你這一點點，你就會激涕零，一心一意為岑鴻誌打算。”

對上岑夫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岑池墨輕飄飄道，“因為你沒有自由，所以，你的孩子也沒有自由。”

“你說什麽！”岑夫人整個人都在發抖，猛地抬起手，卻在對上岑池墨憐憫的視線時，手掌僵在了半空。

一旁的幫傭大氣都不敢。

就在這時，嫌棄家裏氣氛不好、這幾天都沒回家的岑鴻誌，被從半開的門口推搡著跌了進來。

他格壯，倒在地板上，發出沉悶一聲響。

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岑夫人和岑池墨都將視線轉了過去。

就看到，滿頭冷汗的岑鴻誌後，不不慢走出了一名清朗雋秀的男人。

對方逆著，微微一笑。

優雅地微微俯。

“你們好，我是羅勉。”

“小裴總的書。”

羅勉直起，目掃過屋糟糟的景象，笑得意味深長。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有點兒賬，想和幾位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