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日困心衡慮，郁郁累累，子便總不見好。

槿娘在日復一日的辛勞中生了怨氣，每每怒氣沖沖地指責，“我造了什麼孽，攤上你這麼個病秧子！”

小七心里歉疚，不愿再麻煩槿娘。右臂雖折了未好，但左手還算靈便，如今既能自己行走了，大多也都自己手。

待到高，一行人在別館落腳，小七與槿娘也安置在了后院的廂房。

連日鞍馬勞頓，眾人皆困頓不堪。

槿娘一頭栽倒在榻上便酣睡過去，呼嚕打得震天地。小七睡不著，在廂房里小憩了片刻，口悶得難，當下裹了斗篷便去院里煎藥。

如今已是二月底，天氣暖了許多。別館有一株山桃花開得極好，見了十分喜歡。

時家住桃林鎮，每至春日，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病中的父親也是喜歡桃花的罷，因為每至花開，他都舒眉眼地對說，“小七，山桃開了，你去玩罷。”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若得了空閑，便一個人跑到桃林中，桃樹高大，爬到壯的枝椏上恣意躺著。

那滿樹淡淡的山桃花多呀，暖和的日溫溫地灑在的小臉蛋上，灑在的小肚皮上，灑在的小腳丫上。

就像母親溫地著小小的。

小小的真想這輩子便住在山桃樹上，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

但不敢耽擱太久，怕父親了、了，怕父親無人照料，躺一會兒便匆匆跑回家去。

會折一大捧山桃花抱給父親，父親會仔細進陶罐里。但總留出一枝來，親手進小小的發髻，父親看著的時候滿眼含笑，“小七簪著桃花多好看啊！”

如今父親故去也近七年了，再沒有人為簪過山桃花。

心中一，出左手折了一枝，垂頭

簪在髻上。

便似父親當年為簪花一樣，心里歡喜。若父親還在，也一定還會笑著，說一句，“小七簪著桃花多好看啊！”

“你在干什麼？”

有人淡淡問道。

小七瑟然打了一個冷戰，驀地回眸去看。

是日天朗氣清，山巒為晴雪所洗，鮮妍明，碧桃一株，開得十分明艷。

但許瞻正負手立在后，眸定定，意味不明。

這是小七自轅門之后第一回見到許瞻。

一個魏俘，簪什麼桃花。

他必定是嫌惡不喜的。

不知道自己簪著桃花究竟有多好看，慌得抬手便扯了下去，倉倉促促地藏在后。

心慌氣短，垂下眸子，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公子恕罪。”

那人沒有說話，便垂頭立在原地局促地站著。

好一會兒過去，那人問道，“你喜歡桃花？”

忙回道，“不喜歡。”

先前他說要燒魏國的薺菜。

為了吃黃河鯉魚，他還要命人吞了大梁。

小七不敢再在他面前說實話，否則，他定然要命人將魏國的桃樹全砍了。

那人微瞇著眸子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打量著。

愈是靜默無言，愈是惴惴難安，小七屏聲息氣，只聽得見自己的心如樅金伐鼓般慌，忽而聽見藥罐子咕嘟咕嘟沸了起來。

忙轉去掀開罐蓋，雖左手有諸多不便，但也不是毫無辦法。把藥碗置在一旁，一勺勺地將藥湯盛出來便是，不必端起藥罐，便不必費什麼力氣。

只是因為子虛乏，左手微微輕。

那人問道，“怎麼是你自己煎藥？”

小七便笑，“我已經好了。”

他聞言上前一步，不過是抬手一推，便將輕易推在地上。

小七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一片金星繚繞，一顆腦袋昏昏沉沉地抬不起來，卻又似顱有人在力擊鼓一般，咚咚擊打個不停。右臂疼得厲害，口依然如堵了巨石一般悶得不過氣來。

捂著口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眼前的人漸漸清晰，訝然他，卻聽那人道，“這便是好了？”

小七面如紙白，聲音飄忽著，“雖沒有好全，但公子若有吩咐，小七都能做。”

知道許瞻還算愿吃做的飯菜，便趕問，“公子可想吃什麼，我這便去做”

許瞻沒有理，只是淡淡命道，“召那婢子來。”

遠立即有人應了，很快將槿娘帶了過來。

槿娘最想做的事便是在許瞻跟前侍奉，如今真有這樣的機會，哪里肯放過，此時撲通一下跪在許瞻面前，盈盈笑道，“奴給公子磕頭了。”

那人神冷冽，居高臨下地俯睨著地上的槿娘，一雙目冷艷凌厲。雖只是負手立在那里，但那通天潢貴胄的氣度已然攝迫過來。

槿娘兀自笑盈盈地開口，“公子還記得奴的名字嗎？奴槿娘，是”

他眉心蹙，齒間逸出簡單的兩個字來，“杖責。”

槿娘駭得大驚失，跪伏在地不住地告饒，“公子！公子恕罪！公子饒命啊公子！奴做錯了什麼啊”

便見裴孝廉一手拖著槿娘的臂彎，一手捂住了槿娘的，往前院拖去。

許久都聽見槿娘極力掙扎的嗚咽聲，很快嗚咽便變了慘。

便是在后院，亦將的慘聽得清清楚楚，“啊！救救命啊！公子！將軍饒命啊！啊！啊！啊”

小七不忍，便向許瞻求，“公子開恩，饒了槿娘罷。”

那人薄抿，刀削斧鑿般的臉龐在山桃之下沒有半分溫和。眉峰分明，蘊藏著鋒利的寒意。

那強烈的迫與威懾使小七不敢再說什麼。

就連自己都還是戴罪之。

初時還能聽見槿娘告饒聲，后來便只余下撕心裂肺的哀嚎，再后來，哀嚎聲也小了下去，再就聽不見了。

這一日飲過湯藥，軍中的醫便來把了脈，不曾說什麼話便掩門出去了。

過直棱木紗窗去，能看見廊下立著一人，那醫便立在廊下恭敬回話，“傷勢太重，軍中又艱苦，沒有上好的藥材，尤其回薊城路途遙遠，車馬勞頓，這姑娘的子大抵是比不得從前了。”

廊下的公子頓了片刻，繼而刻薄低冷說道，“弱些也好，省得殺人。”

那人姿如芝蘭玉樹一般立著，沒有一晃，想，他的神必也是淡漠疏離的。

小七心中酸，許瞻的意思已明白。

不必再用心醫治，慢慢熬著便是，熬不下去了自然就死了。

不必直接手，卻能落一個厚待戰俘的好名聲。

著實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