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向兩人致以問候,然後大家都沒再說話。維德領著程心走進實驗室,畢雲峰和曹彬跟在後麵。他們進一間寬敞的大廳,一個很封閉的地方,沒有窗戶,嗅著空氣中那悉的靜電味道,程心知道這裡是智子屏蔽室。六十多年過去了,人們仍不能確定智子是否離開了太係,也許永遠都不能確定。大廳中不久前一定布滿了儀設備,但現在,所有的實驗設備都混地堆在牆邊,顯然是匆忙移開的,以便空出中央的場地。在大廳中央,孤零零地立著一臺機。周圍的擁混和中央的空曠顯示著一種難以掩飾的興,就像一群尋寶的人,突然挖出了寶藏,於是把工胡地扔到周圍,把寶藏小心翼翼地放到中央的空地上。
那臺機十分複雜,在程心眼中,它很像一臺公元世紀托卡馬克裝置的小版,主是一個封半球,複雜得讓人目眩的大量裝置圍繞著半球,球麵上有許多細不等的管狀,都正對著看不見的球心,使機的主看上去像半個布滿了過多角的水雷;這像是把某種能量集中到球心。切過半球的是一個黑的金屬平臺,這就是機的頂部。與下方的複雜相比,平臺上的布置十分簡潔,像一張空桌麵,中央隻有一個明的半球形玻璃罩,罩子的直徑與金屬板下麵的複雜半球一樣,兩者隔著平臺構一個完整的球,顯示著明與閉、簡潔與複雜的鮮明對比。明罩的中央又有一個小小的金屬平臺,麵積隻有幾厘米見方,煙盒大小,表麵潔銀亮。這個被扣在明罩中的小平臺像一個無比致的微型舞臺,藏在下麵的龐大複雜的樂隊要為它伴奏,讓人不由得想象在那上麵上演的將是什麼。
“我們讓你的一部分經曆這偉大的時刻。”維德說,他走近程心,向的頭部出手,手上握著一把小剪刀。程心渾張起來,但沒有躲避。維德輕輕起的一頭發,用剪刀從末梢剪下短短的一小截,用兩手指著看了看,好像嫌長,又剪了一半,剩下的一截隻有兩三毫米,幾乎看不見了。維德著那截頭發走向機,畢雲峰掀起明罩,維德輕輕地把頭發放到那個潔的小平臺上。一百多歲的維德隻用一隻手做著這些事,十分確,手一點都不抖。
“過來,仔細看著它。”維德指著小平臺對程心說。
程心把眼睛湊近明罩看著小平臺,能看到的那一小截頭發靜靜地放在潔的小平麵上,還能看到平臺中央有一條紅線,把小平麵分相等的兩個部分,頭發在紅線的一側。
維德向畢雲峰示意了一下,後者在空中打開一個控製窗口,啟了機。程心低頭看了一下,發現機上的幾管道發出紅熾的,讓想起曾看到過的三飛船中的景象,但並沒有到熱量溢出,隻聽到一陣低沉的嗡嗡聲。立刻又把目轉回到小平臺上,覺似乎有一個無形的擾從平臺上擴散開來,像輕風般拂過的麵頰,但這也許隻是幻覺。
看到頭發移到了線的另一側,但沒看到移的過程。
一聲蜂鳴,機停止了。
“你看到了什麼?”維德問。
“你們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讓一截三毫米的頭發移了兩厘米。”程心回答。
“是空間曲率驅使它移的。”維德說。
“如果用同樣的方法把這截頭發持續加速,在十米左右的距離上它就能達到速,當然我們現在做不到,也不敢在這裡做,那樣的話,這一小截達到速的頭發能夠摧毀星環城。”畢雲峰說。
程心沉思地看著那截被空間張力拉了兩厘米的頭發,“就是說,你們發明了火藥,製造出竹,但最終目標是製造航天火箭——這中間可有一千年的間隔。”
“你說得不準確。我們是有了質能轉換方程,又發現了放原理,最終目標是製造原子彈,這中間隻間隔幾十年。”畢雲峰說。
“在五十年我們就能夠造出曲率驅的速飛船,這就要進行大量的技層麵的研製試驗工作,所以我們和聯邦政府攤牌,以取得能夠進行這些工作的環境。”
“可是照你們現在的做法,應該是什麼都得不到的。”
“這就要看你的決定了。”維德說,“你肯定以為在外麵那支艦隊麵前,我們的力量不堪一擊。然而不是這樣。”他對門口一揮手,“你們進來。”
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從外麵列隊進,很快把大廳滿。大約有四五十人,都是年輕男,全部穿黑的太空迷彩服,讓這裡一下子暗了許多——這是軍用的輕便太空服,看上去與普通軍裝沒有太大的區彆,但裝配上頭盔和生命維持背包後就能進太空。讓程心吃驚的是這些人帶的武,全是步槍,公元世紀的步槍,可能是新製造的,但肯定是古代結構的槍支,有手的槍栓和扳機,看得出是全機械的東西。這些人佩帶的子彈也證實了這一點,他們每人都叉背著兩條子彈鏈,上麵滿了黃澄澄的子彈。這些人出現在這裡,就如同在公元世紀看到一群手持弓箭大刀的人一樣。但這並不等於說這群戰士在視覺上沒有威懾力,讓程心到時倒流的不僅僅是他們的古代武,還有他們的樣子。他們表現出一種經過訓練的整,不僅在服裝和裝備上,還有神狀態的一致。這些戰士強壯,強勁的在薄薄的太空服下鼓起,他們都有線條剛勁的臉龐,目和表都很相似,出金屬般的冷酷和視生命如草芥的漠然。
“這是城市自衛隊。”維德對著武裝的人群揮了一下手,“是我們保衛星環城和速飛船理想的全部力量,幾乎是全部了,外麵還有一些人,還會有更多的人加,但總人數不會超過一百。至於他們的裝備……”維德從一名戰士上拿下步槍,嘩啦一聲拉槍栓,“你沒看錯,古代武,用現代材料製造,子彈的發藥也不是火藥,比真正的古代步槍程要遠一些,度要高一些。在太空中,這些槍可以在兩千千米外擊中一艘大型戰艦,但也僅此而已,很原始的玩意兒。你一定覺得這很可笑,我也有這種覺,除了一點——”他把槍還給那名戰士,又從他前的彈鏈上出一發子彈,“我說過,基本上是古代的子彈,但彈頭是新的,對現在而言也是未來的技。這個彈頭是一個超導容,部高度真空,用磁場把一粒小球懸浮在正中,避免它與外殼接,這粒小球是反質。”
畢雲峰帶著明顯的自豪說:“環日加速不僅僅用來做基礎研究實驗,它還用來製造反質。特彆是最近四年,它一直在全功率運行製造反質,現在,我們擁有一萬五千發這樣的子彈。”
這時,維德手中那顆看似原始的子彈讓程心渾發冷。首先擔心的是那個小小的超導容中的約束磁場是否穩定可靠,稍有偏差,反質小球接外殼,整個星環城就會在湮滅的閃中徹底毀滅。又看看戰士們前那一條條金黃的彈鏈,那是死神的鏈條,僅一條彈鏈上的子彈就可以摧毀整個掩世界。
維德接著說:“我們不用從太空出擊,隻等艦隊靠近,從城市擊就可以。對這二十多艘戰艦,我們可以向每一艘戰艦發幾十發甚至上百發子彈,隻要有一發命中就可以摧毀它。作戰方式雖然很原始,但很靈活,一個人一支槍就是一個能夠威脅戰艦的作戰單位。另外,我們還有人帶著手槍潛了其他太空城。”他說著,把子彈回戰士的彈鏈上,“我們不希有戰爭。在最後談判時,我們會向聯邦特使展示我們的武,並向他誠實地介紹我們的作戰方式,希聯邦政府能夠權衡戰爭的代價,放棄對星環城的威脅。我們的要求不高,隻是想在距太係幾百個天文單位的遠方建一個曲率發機試驗基地而已。”
“可如果真的發戰爭,我們有勝利的把握嗎?”曹彬問,他一直沒有說話,顯然與畢雲峰不同,他並不讚戰爭的選擇。
“沒有。”維德平靜地回答,“但他們也沒有,我們隻能試一下了。”
在看到維德手中的反質子彈時,程心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對聯邦艦隊並不是太擔心,相信他們有辦法防這種攻擊;現在,的大部分思想集中在一件事上,維德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在的腦海中反複回:我們還有人帶著手槍潛了其他太空城。
如果戰爭發,那些潛掩世界其他太空城的遊擊隊員,用裝有反質子彈的手槍向地麵隨意開一槍,正反質湮滅的炸將瞬間撕裂城市薄薄的外殼,燒焦部的一切,然後,旋轉中的城市將在太空中解為碎片,上千萬人將死亡。
太空城像蛋一樣脆弱。
維德沒有明確說過要攻擊太空城,但不等於他不會這樣做。程心的眼前浮現出一百多年前他用槍對準自己時的畫麵,那幕景象像被烙鐵烙在心中,不知道一個男人要冷酷到什麼程度才能做出那樣的選擇。這個人神的核心,就是極端理智帶來的極端冷酷和瘋狂,似乎又看到了三個多世紀前更年輕時的維德,像發狂的野般聲嘶力竭地咆哮:“前進!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
即使維德真的不想攻擊太空城,彆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