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搖搖頭，“哥哥比我更適合當國王，再說，如果不是被困墓島，王位本來就應該由他繼承。他如果為國王，站在王宮的高，全國都能看到他。而我，我不想當王，我覺得外麵比王宮裡好，我也不想一輩子都待在無故事王國，想到有故事的地方去。”

“那種生活艱難又危險。”

“我不怕。”公主的雙眼在燭中煥發出生命的芒，讓長帆到周圍又亮了起來。

“我當然更不怕，公主，我可以跟著你到海的儘頭，到世界儘頭。”

“那我們就是最後兩個走出王國的人了。”公主說著，抓住了那一塊半飄浮的香皂。

“這次我們乘帆船。”

“對，雪白的帆。”

第二天早晨，在王國的另一海岸上，有人看到海中出現了一張白帆，那艘帆船後麵拖曳著一道白雲般的泡沫，在朝中駛向遠方。

以後，王國中的人們再也沒有得到珠公主和長帆的消息。事實上王國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公主帶走了王國中最後一塊半赫爾辛默斯肯香皂，再也沒有人能夠衝破饕餮魚的封鎖。但沒有人抱怨，人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個故事結束後，無故事王國永遠無故事了。

但有時夜深人靜，也有人講述不是故事的故事，那是對珠公主和長帆經曆的想象。每個人的想象都不一樣，但人們都認為他倆到過無數神奇的國度，還到過像大海一樣廣闊的陸地，他們永遠在航行和旅途中，不管走到哪裡，他們總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會場中，看完故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更多的人仍沉浸在王國、大海、公主和王子的世界中。有的人沉思，有的人呆呆地盯著已經合上的文件，似乎能從封麵上看出更多的容。

“那個公主很像你呀。”aa小聲對程心說。

“把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來……我有那麼氣嗎？我會自己打那把傘的。”程心說，是會場中唯一沒有看文件的人，這個故事已經倒背如流。其實，真的不止一次想過，珠公主是不是以自己為原型的，裡麵肯定有自己的影子，但衛隊長不像雲天明。

他認為我會揚帆遠航嗎，和另一個男人一起？

主席看到與會者都看完了文件，就請大家發表意見，主要是idc各小組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文學組的委員請求發言，這是最後想起來增設的一個專業小組，主要由文學作家和研究公元世紀文學史的學者組，因為考慮到也許他們能有點用。

請求發言的文學組委員是一名兒文學作家，他說：“我知道，在以後的工作中，我的小組是最沒有話語權的，所以趁現在有機會先說幾句。”他舉起手中藍封麵的文件，“很憾，我認為這份報是無法解讀的。”

“為什麼這樣看？”主席問。

“首先明確我們要從中得到什麼——人類未來的戰略方向。如果這個信息真的存在的話，不管容是什麼，它的含義肯定是確定的，我們不可能把模糊的、多義的信息作為戰略方向，但模糊和多義恰恰是文學作品語境的特點。為了安全，這三個故事中所包含的真正的報信息一定藏得很深，這更增加了信息的多義和不確定，所以，我們將麵臨的困難，不是從這三個故事中解讀不出信息，而是可能的解讀太多了，但哪個都是不確定的。

“最後說句題外話：以話作家的份向雲天明表示敬意。如果僅僅作為話，這個故事很不錯。”

第二天，idc對雲天明報的解讀工作全麵展開。很快，人們就覺得那個話作家確有先見之明。

雲天明的三個故事包含著富的喻、暗示和象征，任何一個節都可以解讀出許多不同的含義，每種含義都有一定的理由和依據，但卻無法確定哪一種是作者想要傳遞的信息，因而任何一種解讀都無法為戰略報。

比如，在故事開始出現的把人畫到畫裡的節，被認為是比較明顯的喻和暗示，但不同學科的不同專家都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繪畫象征著對現實世界的數字化或信息化，因此這個節可能暗示著對人的數字化，暗示著人類通過自的數字化躲過黑暗森林打擊。持這一觀點的學者還注意到，被畫到畫裡的人對於現實世界是安全的，因而人類數字化也可能是發布宇宙安全聲明的一種途徑。但另一種觀點認為，這個節有空間維度的喻，畫紙與現實是兩個不同維度的空間，人被畫畫中後在三維現實消失，使人不由得聯想到“藍空間”號和“萬有引力”號兩艦在四維空間碎塊中的遭遇，作者可能暗示人類把四維空間作為避難所，或者用某種方式通過四維空間向宇宙發布安全聲明。也有人認為，深水王子不符合視原理的高也暗示著四維空間。

再比如，饕餮魚喻著什麼？有人從它們眾多的數量、蔽的狀態和極強的攻擊考慮，認為它們象征著黑暗森林狀態中宇宙的文明群，而使饕餮魚在舒適中忘卻攻擊，則暗示了宇宙安全聲明的某些未知的原則。另一個觀點則與之相反，認為饕餮魚暗示著某種人造智能機，這種機積很小，但可以自我複製，這種機被放太空後，以柯伊伯帶或奧爾特星雲中的太空塵埃和彗星為原料，大量複製自己，數量幾何級數增長，最終在太係周圍形一圈類似於柯伊伯帶或奧爾特星雲的智能屏障。這道屏障有各種可能的作用，比如對攻擊太的粒進行攔截，或使太係呈現某種能夠從遠方觀察到的特殊形態，以達到發布安全聲明的目的。這一解讀被稱為“魚群設想”，是所有解讀結果中較重視的一個，因為與其他解讀相比，“魚群設想”有較為明晰的技廓，它也是世界科學院最早立項進行深研究的一個解讀。不過，idc從一開始並沒有對“魚群設想”抱太大的希，這個設想在技上實現的可能較大，但進一步研究發現，“魚群”要想通過自複製在太係外圍形屏障，需要上萬年的時間，同時，從智能機的功能看，無論是它的防效果還是借助其發布安全聲明的可能，都隻是水中月鏡中花……“魚群設想”最終還是被不舍地放棄了。

還有那把保護公主的旋轉傘、神的雪浪紙和黑曜石、神奇的香皂……這些都被解讀出大量的不同含義。

但正如話作家所說，所有這些含義，看上去都有可能是真實的，又都不確定。

不過，也並非三個故事中的所有容都是這麼晦模糊和模棱兩可，至有一個東西，idc的專家們認為可能含有確定信息，甚至可能為打開雲天明報神之門的鑰匙。

這就是那個奇怪的地名：赫爾辛默斯肯。

雲天明是用純漢語向程心講述三個故事的，人們注意到，故事中的絕大部分地名和人名都是有明確含義的名，如無故事王國、饕餮海、墓島、珠公主、冰沙和深水王子、針眼和空靈畫師、長帆衛隊長、寬姨等等，卻突兀地出現這樣一個音譯地名，而且很長，發音又如此古怪。但這個怪異的名字在故事中反複出現，其出現頻率多到不正常的地步：針眼和空靈畫師來自赫爾辛默斯肯，他們繪畫用的雪浪紙來自赫爾辛默斯肯，紙的黑曜石石板和熨鬥都來自赫爾辛默斯肯，衛隊長長帆是赫爾辛默斯肯出生的人，赫爾辛默斯肯的香皂，赫爾辛默斯肯的饕餮魚……作者似乎在反複強調這個名字的重要，但故事中對赫爾辛默斯肯並沒有什麼更的描寫。它是一個像無故事王國一樣的大島，或是一塊大陸，還是一組群島，都不得而知。人們也不知道這個名字屬於哪種語言，雲天明在離開時的英語水平很一般，不懂任何第三種語言，但也不排除他後來學習的可能。這個詞不像英語，甚至不能確定它是否屬於印歐語係；當然也不可能來自三語言，因為三語言是沒有聲音表達的。

學者們用各種地球上的已知語言拚寫赫爾辛默斯肯，向各專業諮詢，在網絡上和各種專業數據庫中查詢，均一無所獲。在這個詭異的詞語麵前，各個學科最智慧的頭腦都一籌莫展。

每個專業小組的人都問過程心，確實記清這個詞的發音了嗎？程心都給出肯定的回答，當時就注意到了這個地名的不尋常，著重記憶它，加上這個地名在故事中反複出現，應該不會有錯的。

idc的報解讀陷僵局。這樣的困難本在意料之中，如果人類能夠輕易地從雲天明的故事中解讀出戰略報，那三人也能，所以真正的報信息必然在故事中藏極深。各小組的專家們疲憊不堪，智子屏蔽室中的靜電和刺鼻的氣味讓他們十分煩躁。據對故事不同的解讀，每個小組都分了好幾個派彆，彼此爭吵不休。

隨著解讀僵局的出現，idc部漸漸出現了懷疑，懷疑三個故事中是否真的包含了有意義的戰略報信息。這種懷疑更多是針對雲天明本的，他畢竟隻有公元世紀的大學本科學曆，放到現在連初中的知識程度都達不到。在他執行使命之前有限的工作經曆中，從事的也大多是基層事務工作，沒有高級科研經驗，更不備基礎科學的理論能力。雖然他在被截獲並克隆複活後可以學習，但對於他是否有能力理解三世界的超級技，特彆是這種技背後的基礎理論，人們仍持懷疑態度。

更糟糕的是，隨著解讀工作的進行，一些複雜的東西不可避免地進idc。開始，所有人都在齊心協力為人類的未來而猜謎，但後來，各個政治實和利益集團的影子開始在解讀工作中顯現。艦隊國際、聯合國、各個國家、國公司、各大宗教等等，都在按照自己的政治意願和利益訴求解讀故事，把報解讀變了宣傳自己政治主張的工。一時間，故事像個筐，什麼都能往裡裝，致使解讀工作變了味。不同派彆之間的爭論也更加政治化和功利化，令所有人灰心喪氣。

但idc對報的解讀陷僵局產生了一個正麵作用，就是使人們放棄了對奇跡的幻想。事實上，公眾早就停止了這種幻想，因為他們本就不知道雲天明報的存在。自下而上的政治力，促使艦隊國際和聯合國把注意力從雲天明報轉移到以人類現有技為基礎尋找地球文明的生存機會上來。

從宇宙尺度上看，三世界的毀滅近在眼前，使人類世界有機會對恒星被摧毀的過程進行全麵和細致的觀測，這種觀測得到了大量的完整數據。由於被摧毀的恒星與太在質量和星序上都十分相似，使人類有可能確掌握太到黑暗森林打擊時災變的數學模型。事實上，這方麵的研究從三世界毀滅的信號傳到太係那一刻起就大規模地開始了，研究的結果直接導致了掩計劃的誕生。現在，掩計劃已取代雲天明報，得到了國際社會空前的關注。

《時間之外的往事》（節選）

掩計劃——地球文明的方舟

一、對太係黑暗森林打擊時間的預測。

樂觀預測，一百至一百五十年；一般預測，五十至八十年；悲觀預測，十至三十年；人類生存計劃按七十年時間段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