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二月中旬，沈氏的“VOYAGE”計劃重新啟。

將近一年未出現的許良突然和沈逢西共同出現在某一商業研討會中，兩人扺掌而談，舉止自然，本看不出有任何嫌隙。

瞬間，打破所有不實傳聞。

一些在暗蠢蠢，惦記著“VOYAGE”計劃項目核心的老總也都收回了觀的視線。

沈宅那邊自然也有了連鎖反應，再不複前幾日的冷清，院裏圍滿了豪門闊老夫人們，又是送珠寶首飾，又是送名家畫作的，來來回回理由又都是那幾個。

什麽“前兩天跟我姑娘剛才北玩了圈回來，一回國就趕帶了些好東西過來看你”“我這腰一好利索，就連忙過來找你打牌”……

更有甚者，惦記起沈逢西離婚這事來了，要把自己侄介紹給他們家。

沈母淡淡笑一聲：“還是算了，天有不測風雲，萬一這過兩天我們沈氏又出了點小病，你這寶貝疙瘩嫁還是不嫁？”

幾句話，把對方整得十分難堪。

沈母今天心好，玩麻將也是把把贏。

忽地想起今晚孟瓊就會來接佑佑，招呼來宋姨：“等會兒你去兒園接佑佑時，買點南瓜回來，晚上做點素餡餃子，小瓊吃。”

宋姨連忙應下。

正陪著麻將的幾個太太聽出不對勁：“誒，你這前兒媳婦不是都離了嗎，怎麽晚上還來這吃飯？”

沈母自顧拿牌下，慢悠悠道：“那沒辦法呀，哪怕離婚了我們家小瓊照樣我媽，就跟多了個親閨一樣，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

闊太太笑道：“親閨？誒呦，可不是你之前挑三揀四說人家不好的時候了。”說著，搡搡另一個的手肘，意味深長，“你記得沒，從前可明明白白說過，一輩子也不認這孟家的丫頭，現在才幾年啊，怎麽就變了個樣？”

幾人本來今天都了的氣，一聽這花枝笑起來。

沈母臉一下就變了。

將牌胡搡開，皺著眉道：“玩什麽玩，不玩了。”

“誒，你這人，這局才剛開始。”

幾人覺得掃興，拾掇著東西往外走，祝黛連忙上去幫著勸道：“幾位阿姨，實在不好意思了，等您幾位下回來小黛陪您幾位玩。”

其中一位太太擺擺手，怪氣笑道：“算了丫頭，我們哪能真跟您家老太太計較，隻是啊，這從前不珍惜，現在離了到惦記起人家的好來，也得看人家稀罕不稀罕呀。”

沈母臉木著，顯然將剛才的話全都聽進去了。

祝黛和宋姨兩兩一對視，就知道沈母又不高興了。

祝黛遲疑著，溫聲道：“幹媽，您別把那幾位阿姨的話放在心上，其實……”

“怎麽能不放在心上。”沈母目視著前方，有些出神，安靜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們說的沒錯，之前我對小瓊確實不好。”

孟瓊了整整三年的媽，連的喜好的口味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腰不好，跑去了好幾個地方給找推拿師找針灸師傅，知道糖高好吃甜食，就總琢磨著買些低糖的，無蔗糖的東西送回來。

哪怕是去悉尼出差那短短兩月，也不忘喜歡珍珠，滿心歡喜帶了不回來。

而呢？

清晰地記得佑佑、祝黛以及逢西的所有口味，每次也都會特地做些他們吃的，隻是這三年裏，居然從不記得孟瓊喜歡什麽，討厭什麽。

孟瓊也並未表過自己的喜好，無論宅子裏做了什麽都慢吞吞吃著，坐在餐桌的角落裏，像個無人問津的背景，靜靜聽著們的熱鬧，一言不發。

從前帶著偏見，隻覺得是在做戲。

可現在回想起來，就隻剩下後悔和心疼，心疼這個沉默言卻很真誠的姑娘。

輕歎了口氣，側過臉道：“去問問逢西，小瓊喜歡吃些什麽。”

沈逢西收到宋姨消息的時候，正在小瞿總的辦公室裏，旁邊有個小胖男孩手舉過頭頂，頂著本書站在角落裏，臉上分不清是鼻涕還是淚，一吐氣，一個大鼻涕泡出來。

“叔……叔叔欺負我，我要告訴爸爸。”

小瞿總看了眼沈逢西的臉，怒道：“我問你，是不是你先欺負弟弟的？人家那麽瘦，你一推就摔倒了，還不道歉，現在有臉在這哭？”

小胖男孩哇哇大哭：“我……我錯了，對不起，叔叔，胳膊……胳膊好疼！”

小瞿總瞧著自己侄子這沒出息的樣，簡直沒眼看，轉過頭去看沈逢西，幹笑了兩聲：“沈總，都快倆小時了，今天要不就先這樣吧，明天我讓這賊小子到班裏好好給咱親兒子道個歉，您看行不行？”

沈逢西淡淡道：“小瞿總應該明白蒙以養正這個道理。”

“那是自然，您放心！”

小瞿總趕給小胖男孩使了個眼，對方鼻涕往袖子上一抹，蹭蹭就跑出去了，一邊跑還一邊哇哇大哭，吵得聒人。

沈逢西坐在小瞿總的辦公椅上，輕掀起眼皮，掃了眼手機中收到的新消息，目停頓了兩秒。

宋姨問他孟瓊喜歡吃什麽菜。

他不假思索，將孟瓊曾經最喜歡吃的那幾道家常菜發了過去，最後又多問了句，【怎麽了？】

【宋姨：今天太太要來接小爺，老夫人就托我來問問太太喜歡吃什麽，晚上好提前準備。】

小瞿總這邊還正納悶呢，怎麽聊著聊著沈逢西就不說話了。

扭頭一看，他正盯著屏幕出神。

小瞿總湊過去要看他跟誰聊，結果對方比他快一步將手機熄屏，放進兜裏，起後麵無表道：“項目明天再談，今晚有事。”

小瞿總一愣。

從沈逢西坐下到現在，整整折騰了他侄子一個多小時，現在好不容易該談工作了，人走了？

“你幹什麽去？”

“回家吃飯。”

沈逢西撂下一句話，轉離開。

“……”

小瞿總突然很想罵人。

——

孟瓊到了沈宅門口時，正要停車，恰好和沈逢西的車了個照麵，沒想到在這裏見麵，禮貌輕抬了下手示意對方先進，但沈逢西卻不，是在等著走。

也就沒再謙讓，徑直先把車停進了車庫。

停好車後，孟瓊拿了副駕駛的手提包下車，和沈逢西再次走到了同一條出口的道路上，四目相對，終歸是個外來客人，正要輕輕主打起招呼，卻聽沈逢西先一步開口。

“來接佑佑？”

孟瓊客套點了下頭。

“對。”

兩人便沒再說話。

一起走進去時，宅子裏幾人都同一時間愣住了，還是沈母率先回過神來，笑道：“你們這是……”

“在停車場剛好遇見。”

孟瓊隨口解釋，又走到剛戴上圍兜正吃蝦的佑佑邊，他的臉，溫聲道，“小佑佑，你怎麽又吃上了呀？媽媽不是和你說好了，咱們不吃飯，直接回去。”

佑佑抓著個還沒剝開的蝦，裏塞得滿滿當當。

“太香了，佑佑沒忍住。”

沈母看著自己辛苦做好一桌的菜：“小瓊，不留下吃點了嗎？”

“嗯。”孟瓊輕輕應聲，“明天正好是周末，臺裏要去度假村拍攝幾個宣傳畫麵，我就說帶著佑佑一起去玩兩天，時間有點，回去還要帶他收拾，所以先不吃了。”

沈母怔了下，也沒好意思再挽留，隻是神有些失落，招呼著宋姨去把佑佑的東西拿下來。

那幾個太太說的沒錯。

現在就是後悔，也得看人家領不領這個。

趁著這功夫，佑佑小裏還在塞，似乎對這趟旅程非常期待，眼睛晶晶亮的問：“媽媽，叔叔也會跟著一起去嗎？”

孟瓊不知他怎麽想起喻來了，問：“叔叔也會去的，怎麽了？”

沈逢西在一側解袖口的手微不可察停了下，然後麵無表繼續解開。

“太好啦！叔叔說要請佑佑吃海鮮大餐！”佑佑雙手舉得高高的，眼都要笑彎了。

“你就知道淘你叔叔。”孟瓊笑，“好了，媽媽帶你去洗手。”

沈母看著離開的背影，忽然問道：“佑佑說的這個什麽叔叔是誰？”

宋姨想了想，說：“是咱們太太的同事，認識多年的，關係很好……而且，我看那孩子估計喜歡咱們太太。”

沈母瞬間驚訝。

“喜歡小瓊？這、這……”先是錯愕，可回過神來又想，兩人都已經離婚了，孟瓊就算是真的被追求也很正常，這麽好的姑娘，自然搶手。

沈母心口莫名有些堵，歎了口氣。

洗手間裏。

小家夥手嘟嘟的，老老實實被媽媽握著洗手，忽地一抬頭，看見爸爸也過來了，笑瞇瞇道：“嘿嘿，爸爸，你要排排隊哦，佑佑先來的。”

沈逢西站在門外，掃了眼這小家夥臉上的，沒說話。

“好了小乖，洗幹淨了，先出去讓給你穿外套吧。”

孟瓊將佑佑放在地上讓他先出去，等看著佑佑走後，才抬起頭來，不再似剛才那樣對待孩子的輕，而是換了種很平靜的語氣朝沈逢西道，“下周一等我回來之後，你個時間，我們去領一下離婚證吧。”

猶如一盆冷水澆下來。

沈逢西沉默，半晌終於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麵無表說：“下周一比較忙。”

“那下周二。”

“也忙。”

“周三周四呢？”

“一整周都沒空。”

“隨便了。”孟瓊淡淡點點頭，“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提前告訴我，最多一個小時，不會耽誤你過多的時間。”

說完，便不再給兩人任何單獨相的機會，兀自走出了門去。

幹脆的，也利落。

兩人的流好像也就隻能將將到此為止。

過於疏離，過於客套。

一個星期過去，手上的傷口已經在慢慢愈合，有的地方甚至快要結痂了疤痕，但疤痕也會隨著時間淡去，最終一點也看不見。

時間是很可怕的，能抹去一切痕跡卻毫無蹤跡。

沈逢西站在原地，有那麽一瞬間想拉住的手和說自己不想離婚，但手出去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沒理由，也沒有任何資格再去挽留。

是他親手把丟掉了，他又有什麽理由在這裏後悔？

沈逢西麵無表，手緩緩收攏，手指骨節被攥得用力泛了白。

好像隻有手心傳來的鑽心疼痛能讓他麻痹，來短暫麻痹這場後知後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