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事關小公子統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趙政率軍出征，每日都有軍機邸報傳至京都。

部隊到了哪裏，需要後方什麽補給，攻下哪座城池，擒獲了哪個將領。

有時故意讓信使大呼小穿街走巷，好百姓知道。

終於——

攻克壽春城、斬殺楚王負芻的捷報傳來，震朝野、舉國歡慶。

就連販夫走卒都知道，楚國強大興盛，難以攻克。

如今打敗了楚國，九州之，再沒人有資格做雍國的敵人。

隻是有些人，看到的，注意到的，似乎跟別人不一樣。

“王後滯留魏國軍中半年，帶領魏軍攻楚國。”

“魏軍同楚軍在天湖鏖戰，陛下放棄攻打壽春的機會，前去營救。”

“我軍收編魏軍，允許魏軍帶軍旗進壽春城。”

……

國君不在京都，朝臣們議論完國事，漸漸有人前往達政宮，轉述給太後聽。

沒過多久，太後姬蠻的眉就豎起來。

在宮中踱步不停、口中喃喃自語的次數也慢慢多了。

“馮劫！”

有一次，太後專門到前朝去，逮住史大夫問道：“上回哀家聽說你要奏王後提拔外戚擔任要職一事，怎麽沒了靜？”

馮劫高舉笏板施禮道：“因那薑賁已經識趣離開京都，這裏再無外戚，故而微臣無事可奏。”

因為笏板擋著，他看不到太後的表。

太後板著臉點頭，正要再問，馮劫已經告退離去

。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快到沒聽見太後的呼喚。

但是好在，有人願意聽一聽太後的擔憂。

廷尉李通古，是一個善於聆聽的人。

他常常端正地跪坐在太後殿，在太後煩惱時用心為解憂。

“李廷尉，你今日見到小公子了嗎？聽說他已經會說不話了。哀家記得，陛下小時候語遲，兩歲才開口說話。”

太後一麵絮叨，一麵輕呷茶水，秀眉微微蹙起，也不知是煩惱細碎的浮沫，還是在想別的事。

李通古回答道：“聽說宗管事守止宮，不準人進去。微臣怕生事端，不敢叨擾。”

“宗管事……”太後哼聲道，“才跟了王後幾年，就以為自己是半個主子了！”

說起來，現在就連去看，十回有八回都說小公子睡了歇了什麽的。

真不知道他們有什麽怕的。

對啊，到底，他們在怕些什麽？

“宗管事可是一直跟著王後殿下的，”李通古道，“從當初去就跟著了。聽說還輾轉幾次為王後送信，穿過同我軍征戰的魏國，卻毫發無傷。想必也是聰明人。”

有些話明著像是誇獎，可仔細咂，卻能品出別的味道。

“跟了那麽久啊……”太後緩聲道，“那就跟魏國王室很悉了。”

“這個，微臣就不清楚了。”李通古靜靜坐著，看夕的線照進大殿，一抹清淺的鋪在太後額頭上，讓那一張失去青春的臉越發顯得刻薄。

“跟魏國王室

悉……”太後自顧自喃喃碎語，已經篤定了這件事。

“說不定還得過什麽好，所以才那麽用心看護著小公子？”

李通古猛然抬頭，在太後尚且沒有反應過來時提醒道：“殿下慎言。”

他的聲音裏著張，反而拉回太後的浮想聯翩，把注意力停留在這句話上。

得了魏國的好，卻小心看護雍國小公子。

那麽，小公子的份是？

這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意識到不妥之，太後臉微白，收神笑笑。

“瞧哀家老糊塗了，說話也顛三倒四。李廷尉可別笑話。”

“怎麽會？”李通古施禮道，“微臣是我大雍朝廷的臣子，盡心輔佐大雍君王。太後擔心的事，自然也是微臣擔心的事。”

“你也……擔心？”太後試探道。

當荒誕的想法遇到知己，一時的猜測便能更篤定幾分。

李通古慎重地點頭。

“微臣是聽多了街巷傳聞。但微臣想，陛下睿智賢明，絕不會被騙。”

“怎麽不會？”太後打斷了李通古的話，“你是不知道他，薑氏說太從西邊出來，他都會信的！”

殿一時間陷凝滯。

太後已經沒有心思喝茶，李通古也呆坐如同木偶。

他已經不需要再多說別的話。

他的目標是薑禾。

隻要能把這個人從雍國除去，能讓不要再左右國君的判斷，使用什麽手段，都可以接。

就算這手段沾著無辜孩的。

太後絕不會允許王室統被玷

汙，絕不會允許薑禾同別人的私生子繼承王位。

李通古能做的，隻是點一把火。

一把懷疑猜忌的火。

“微臣告退。”

李通古起離開時，太後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對他抬手。

“李廷尉，”寒聲道，“哀家有些事，還要麻煩你。”

等薑禾回來，一切都晚了。

達政宮裏的談話，不知被誰，有意無意間散播出去。

原本自蘇渝重掌衛尉軍後沉寂下來的流言，又一次甚囂塵上。

算著日子，國君還有半個月才能回來。

而這半個月，太難熬了。

侍休息的值房裏，宗郡從裏麵走出來，後麵跟著侍總管李溫舟。

“辛苦大總管。”

他轉對李溫舟拱手道。

“也辛苦宗管事。”

李溫舟回禮。

二人的目相撞，一時都有些惺惺相惜。然而那有些弱的緒隻停留瞬間，便突然轉為果決和孤勇。

他們曾經陪著國君，在六國國都把辛苦嚐遍。

無論是刺殺還是征戰，從不曾向行惡者低頭。

他們也曾經陪著國君，在繼位後應對舊臣政。

看鮮染紅朝野，把佞和背離者剔除。

如今那些人不要以為他們一個老了，一個殘了，就能肆無忌憚逞妄為。

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在屬於國君的王宮，做不利於主人的事。

在對方出擊之前，他們要先下手為強。

李溫舟看著宗郡離開的背影。

旁人或許覺得那背影一瘸一拐弱不風。

可在李溫舟心中，那背影卻

剛忠誠宛如山巒。

“師父，小徒來給您送糕點。”

後傳來徒弟趙高的聲音，李溫舟神微凜，轉時，又已經和煦如風。

雍國王宮的夜被一聲驚打破沉寂。

“走水了！”

巡夜的衛尉軍最早發現濃煙，跑去那宮殿時，卻已經見火借風勢，向西麵蔓延而去。

一時間整個王宮都被驚。

郎中令軍和衛尉軍忙著救火，宮中侍也員起來。所有尚在夢中的人不得不起床穿，以免火勢蔓延不可控製。

好在著火的位置距離侍宮婢居近，距離貴人們遠。

“翠屏宮燒完了！”

“哎呀，燒到鼎風閣了！”

“快滅火！”

不斷傳來的消息，急得太後大怒。

正值早朝時分，雖然陛下不在京都，但這些朝臣一日都不敢休沐。

火勢剛起，被驚到的朝臣就跑過去，樣子比燒到自己家都慌。

“不能燒鼎風閣啊！”馮劫喊道，“那裏放著朝政文書。微臣，微臣拚死要搶出來的！”

他說著便要往火場鑽，被眾人拉住。

拉住也就不進了，畢竟命比東西重要。

但是馮劫沒進去，有個人卻從火場裏跑了出來。

他用布捂著，子很低，一隻胳膊抱著厚厚的冊子，袍著火，幾乎燒到脖子。

眾人七手八腳為他撲滅火，這人趴在地上，疲累得無法起。

翻過來抹幹淨臉，才認出是誰。

侍總管，李溫舟。

好在沒有燒死，上的傷也不重。

隻是，他抱

著的，是什麽東西啊？

火勢變小，太後也總算趕了過來。

若燒的是別也便罷了，偏偏鼎風閣存放的許多都是事關王室的文書資料。

若是旁的人從火場救出東西也便罷了，偏偏是侍總管李溫舟。

“總管你也年紀不小了，怎麽這般莽撞啊！”

太後語含關懷地責備道。

“奴婢不懂鼎風閣裏有什麽金貴機要之，但侍一直負責保管記錄國君起居的卷冊，就放在這裏。今日火起，奴婢怕卷冊有損，這才冒死搶出。”

“不過是起居注而已，”太後搖著頭，“怎麽能比你的命重要？”

“恕奴婢直言，”李溫舟忍著劇痛起，叩頭道，“歹人或許就是要燒掉這起居注，好讓太後殿下懷疑小公子的統。”

大火燒得一房梁掉下來。

“咚”的一聲巨響，落進眾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