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之外，容祁便數琴棋教的最多。

棋尚且還好，畢竟之前養父將的棋教的很是湛，如今也不過是從容祁學來了另一種棋風罷了。

可琴是一點也不愿用心去學，無奈之下容祁自己編了個曲子，日日威利著去彈。

于是到最后，晏青扶也只學會了一個曲子，偏生又把這一個曲子學的湛。

那個曲子瓊梅意。

生活潑散漫，容祁縱著，漸漸亦把自己當九華山的人，釣魚種花學的比容祁著讀的文章還好，那段時日正逢夏天，躲懶的時候就找了個新地方。

是九華山下的酒樓。

于是總趁著容祁午睡之時溜下山去喝酒，晚間又被容祁下山揪著帶回去。

亦是在那時候，在九華山下遇見了虞徵。

往后許多年里，晏青扶都在想，要是那時候不貪酒下去，要是那時候不為容祁的嚴厲苦惱而去找虞徵訴苦，是不是虞徵不會喜歡上，是不是也不會再有西域那一點孽緣。

興許會一輩子留在容祁邊，日后跟著他去大昭，不會自己經歷過后來種種腥風雨與曲折。

可世間事沒有興許，因果像是早就在命運中注定一樣，遇見了虞徵，往后時常往下跑著，與他越走越近。

終于到那一日，虞菏知道了容祁也在九華山，送來了瀛枝，虞徵騙著那時候全然相信他的自己，把那碗湯送去了容祁的書房，最后又被晏青扶自己差錯地喝下。

他來了九華山，被容祁的暗衛抓著，容祁要取他命之時，他的暗衛帶著消息去威。

和容祁都中了毒卻只有一個解藥？

自己的命和容祁的命若只能救一個人，晏青扶毫不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死了便死了吧。

反正沒有容祁，一年前就該死的。

于是晏青扶用了生平最好的演技，將自己的心思與表盡數掩蓋在那一場爭吵之下，舉著劍，看見他眼中的不可置信與冷意，聽見他說。

“長本事了，小九。”

是啊，往常是個連劍都畏懼去拿的人，如今卻將劍尖對準他。

咽下嚨的哽咽，平靜地看著他說。

“你放他走。”

一場沉默與糾葛后，容祁別開手，如了的意。

自他背過的那時候，晏青扶就知道，回不去了。

離開九華山，被虞徵帶著回了西域，那時候上的毒已經開始作用，疼的蜷在角落里，見得往昔對慣溫親近的虞徵，鷙地對說出了真相。

從來只有一個人中毒，容祁一直安好，當時是為了迫離開，利用救出虞徵，才拿解藥威脅。

知道真相的剎那，晏青扶不知道自己是該悲傷虞徵欺騙自己，還是該高興容祁終歸沒事。

但不管怎麼樣，知道，回不去了。

留在九華山的那一年，到底是最后的快樂時。

虞徵將困在了別院里面。

因為不愿意為了解藥與他在一起，徹底忘記九華山。

那別院之中的暗室，一個人住著，日日被毒折磨的痛苦不堪，用不下飯，又不愿意和西域所有人說話，于是白日總睡著，晚間醒來，任由疼痛將上侵蝕

，再坐在床沿，過小小的窗子，看已經看過無數遍的一角天空。

越來越沉默了。

往昔明艷活潑的小姑娘，沒過多久就瘦削下來，神暗淡，整個人上攏著一層灰暗。

哪怕這之后沒過半個月，虞徵送來了解藥。

虞徵用了兩個月，徹底將這麼幾年的明艷子摧毀，著變得喜怒不形于，變的學會忍，不再怎麼笑，偶有說話的幾句，便句句帶著鋒利。

兩個月后，找到機會從暗室中逃出去，那一天，將一柄尖刀送虞徵的膛。

那是晏青扶，第一次真正舉著刀，去想要殺一個人。

離開西域之后，兜兜轉轉，進了大昭，參科舉仕。

那一年的大昭，由上到下，都有一位佞大臣在管著。

用絕佳的本事得了科舉的狀元，案之上，欽點的卻不是皇帝。

自皇帝側走下來一個人，他上下打量著晏青扶，似乎在比較算計著什麼，片刻后，聽見這人說。

“晏青扶。”

“正是草民。”

“子便子吧，有這樣的本事，子更好掌控。”

一句話聽得不怎麼清楚，卻見這人對一笑。

“我姓黃，日后若有什麼事，可直接去黃府尋我。”

說完這句話，他轉頭看向上面的帝王。

“就吧，皇上。”

那日之后，才知道，曾經站在面前與說話的這個人，是大昭朝堂上呼風喚雨，說一不二的黃大人。

本不想與這樣的人離得太近，黃信的眼神總讓覺得在算計著什麼。可剛朝堂，就因為得了其他人的嫉妒眼紅，于長街被追殺，在朝堂被污蔑。

是黃信輕描淡寫地置了這些人，又問。

“我黃家做個幕僚，你可愿意？”

被追殺被陷害險些死了之后，晏青扶終于清醒。

是需要一個依仗的，不然在這朝堂之上，難活過第二天。

于是在那一日，接了黃信的橄欖枝。

往后日日，在黃家如履薄冰，謀算，一步步往上爬，養就一副真正心思深沉的樣子，走一步算三步。

接了更多黃家底下的黑暗，也漸漸知道，在殿試的那一日，就已經被黃信看中了。

后來的刺客，朝堂的陷害，都是這個人迫著，一步步往黃家走的計劃。

于是往上爬的時候，見黃家欺男霸，見商勾結，見他府中的種種黑暗沉疴，以及殺人如麻，心中有了別的想法。

要黃家覆滅。

實在長的太快了，快到最后，黃信發現自己尋來做幕僚的“刀”，馬上就要反刺向他了。

于是在那一天，拜左相，黃信設計了一場局，把引到荊山湖。

八百人命悄然埋在湖底，那是黃信對的警告和束縛，也了晏青扶日日留在

心中的魔障。

表面對黃信更恭敬，私下卻用了更多的辦法，搜集所有的證據，又與廢太子合作，有意無意地，把黃家的事向八王府。

那個往年在九華山，救下，教過，后來又被反手一刀“背叛”的人。

晏青扶再次見到他，實則是了黃信幕僚的第二年。

尚且不是萬人之上的青相，站在長街之中，看他被萬人簇擁回來。

那時尚且知道他的份。

何其好笑，在西域之時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人，后來在大昭日日都能看見，偏生對面不相識。

容祁本就有意置黃家，有暗中有意無意送過去的線索，很快繭剝，整個黃家如一盤散沙一樣，被他們二人悄然算計了。

而后與廢太子合作，將黃信殺死，又反手將所有嫌疑推到了廢太子上，自己干干凈凈地免了帝王猜疑，保下。

廢太子自然對恨之骨。

那時黃家的事理過，容祁就把目放在了上。

這個黃家曾在的時候，最倚重的相。

借著黃家的權勢一路高升，偏又在黃信死后，查不到一點端倪。

容祁自然懷疑。

懷疑，也厭惡。

二人便有了接下來，好一段時間，在朝堂上的針鋒相對。

晏青扶不與他多做接，無非是害怕自己會出馬腳。

不知道怎麼面對容祁，怎麼與他解釋。

于是退避，除了在朝堂之上的早朝，私下里，青相府與八王府就在一條長街，偏生整整兩年，不曾偶遇過一次。

直到那一日，南境水患。

那時候帝王對容祁的猜忌與懷疑，已經到了必然要除去他的地步。

晏青扶看的清楚，又偏生不忍他出事，更不想荊山湖事重演，百姓苦慘死，卻只有帝王得了利。

于乾清宮攔下容祁的決定，毫無疑問，容祁當面冷了臉，拂袖而去。

又在深夜的長街將堵住。

那是兩年，二人第一次在長街單獨遇見，那時晏青扶未曾想過，原來也是最后一次，用這一世的份，與容祁明正大地在長街說話。

偏生不是疏離的問好，也不是熱絡的閑聊，而是爭吵。

第一次，撕開表面的平和，出里的鋒利，與他在深夜的長街，激烈地爭吵著。

仿佛過往的謙讓避退全都不曾有過一樣，容祁說以下犯上，說佞自私，要反駁，又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沒辦法告訴容祁，不讓他去南境是為了救他，是怕他被帝王算計，是不想他重走自己當年走過的路。

可這話說出來沒人信，反倒會把當年荊山湖的事都翻出來。

默了聲，任由一句“你學盡了黃信的虛偽自私，為一己私棄置百姓不顧”落在上，面無表拂袖而去。

最終到底是他親自去了。

那也是那一世里，晏青扶與他最后一次遇見。

他離開，皇帝病重，大昭政上下落在了廢太子上，那時候

就知道況要不好了。

廢太子將與走得近的陸行和陸閣老通通調走，又反手算計了一場，將通敵謀反的罪名，死死安在上。

十二月的隆冬，大雪覆過，跪于殿前，一次次叩首，未曾得到殿傳喚。

雪蓋了三層，整個皇宮寂靜無聲，偏生的冤慘也喊不出，亦無人聽。

是廢太子走出來對辱過，又派人把帶回去。

那一日，從東宮送來了毒酒。

一杯毒酒穿腸過，灼熱的，滾燙的疼痛，與當時瀛枝疼過四肢五骸也沒什麼區別，大昭朝最風極一時，朝堂之上唯一的相，悄然死在了隆冬的雪里。

死前的最后一刻，模模糊糊之時想起了容祁。

那時南境的水患已經理的差不多了，想。

他這一場平安無事地歸來，回來之后得知自己死了，會很高興吧。

在朝堂之上，他最看不慣，要除掉的眼中釘，也有人替他理了。

可若是……你知道我曾經是你的小徒弟，與你曾在九華山待過一年最快樂的時呢？

容祁，若你知道這些，也會為我難過一二嗎？

可惜這些，沒有得到答案，闔眼咽了氣。

而在死的第二日，南境之中治理水患的人得到消息，丟下一眾臣子從南境騎馬，為千里赴京城。

留了話，要葬在郊外，葬在荊山湖一旁，要以后都為當時荊山湖慘死的百姓贖罪，未曾想到上天垂憐，兜兜轉轉，又予一世命數。

把曾經被人奪走的，再一一還回來。

重生到了自己真正的里面。

那奪了子的小鬼跌下山崖慘死，魂轉歸來，隔著二十年，又為家的嫡長。

容沁是，晏青扶也是。

這都是本就該有的。

那時不知道，還以為是自己來的命數，于是僥幸地想。

這幅子家中有爹娘，有祖母，是個平平安安長大的貴，轉世過來，往后半生，終能求得一點安寧與保護。

心中帶著難得的輕松與高興，坐上了家接回去的馬車。

而后在走過長街掀開簾子之時，又被那人看見。

馬車載著往河西走，路上遇見刺客追殺，帶著長夏跑下來，看到了郊外，唯一的馬車。

幾乎是想也沒想，沖過去掀開了簾子，暈倒過去之前，抓住了這人的袍，說出了與當年在九華山，一樣的話。

“救救我……”

當年在九華山救過的人，轉世回又救了第二次。

兩世三次，遇見又費盡心思想要避開的人，像是冥冥之中有牽扯，最終都越走越近。

直到這一世，剛重生被人追殺，慌不擇路掀開路邊馬車的簾子，一手，將整個大昭朝的高嶺之花摘了下來。

于是后來，賜婚，相認，三月之約，又漸漸相，似乎是那樣水到渠的事。

當年無數次救過命的人，終究在這一世，將徹底從黑暗的沉疴與泥濘里拉出來，朝手的那一時，后面亦護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