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安靜片刻，子痕袖中的手攥著，去看容祁。

“八王爺……”

他仍期待有些轉圜的余地。

容祁低著頭，只恍若沒聽見他的話。

“世子還不明白嗎，我的意思，就是王爺的意思。”

也就是大昭要他給的誠意。

“小姐，舍妹雖然有錯，但也罪不至此，舍妹年無知，因為慕八王爺才做下錯事，不如我讓給小姐賠個禮，這事便看在本世子的面子上……算了吧。”

子痕一句話沒說完，晏青扶扣著桌案的手停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世子倒比您妹妹聰明許多。”

話音里多是諷刺，子痕眉心一跳。

“還需我說的更明白些嗎？

郡主可不是因為慕誰才做了什麼小打小鬧的錯，是勾結了大昭的逆賊，如何能用一句年無知揭過？”

子痕聰明地想把話題轉移到兒家的慕上，以此來減輕瑜的錯，看似將姿態放得低，實則只要一點頭，“勾結逆賊”一事就算輕飄飄地揭過去了。

雖說此事的確故意夸大了嚴重程度，但此行本就是為了收拾東皇來的，晏青扶自也沒什麼負罪，當即又道。

“世子如此說，是認為郡主勾結大昭逆賊的舉沒有錯了？

還是說，此事世子早就知曉，如今看起來才毫不驚訝，甚至想要袒護于郡主？”

子痕心頭一跳，覺得面前這人未免太咄咄人。

“自然沒有，小姐說笑了。”

他面上應聲，額頭上微微滲出些冷汗。

一個子，為何竟如此聰明，反應極快地抓著他的不說，還三言兩語把他繞了進去，如此一來他再給瑜說話，便不是“替妹妹認錯”，而是“袒護勾結逆賊”了。

“只是當時瑜兒的確年無知，被西域的皇子騙，才一時鬼迷心竅，我自然也很是痛心，所以才想讓王爺和小姐看在這麼多年，東皇對大昭也算誠心誠意的份上，能多饒過瑜兒。”

晏青扶角勾起些不聲的笑，漫不經心地道。

“哦？

如此說來，世子是承認，郡主當時真的背著東皇勾結了大昭的逆賊了？”

子痕登時驚出一冷汗。

他本意是為了替瑜洗清這一個罪名，誰料想被晏青扶三句話給繞了回去，還間接地認了瑜就是勾結了大昭的逆賊。

“你……”

心知此時了晏青扶的圈子，子痕臉很是難看。

“世子想說什麼？”

容祁終于抬起頭，掃過他一眼，頓時讓子痕心中的怒火消散下去。

“沒有……只是覺得舍妹的確做的不對。”

“郡主好歹是郡主，是一國的金枝玉葉，也不能隨意給大昭置，本王亦多顧惜著大昭和東皇的，不忍過多苛責。”

“那……”

子痕心中浮起幾分希冀。

“不如就舍三百萬兩黃金，并東皇以北的那座城池，本王很是喜歡。”

容祁輕飄飄落下一句話。

“什麼？”

三百萬兩黃金？

莫說子痕，連瑜都明白這短短一句話要他們舍的東西有多，頓時白了臉。

“八王爺這是在和我說笑不？”

“世子覺得呢？”

容祁反問道。

“勾結逆賊是大罪，何況世子自東皇來時，自導自演遇刺，

這些也以為本王不知道？”

此話一出，子痕頓時面一凜。

容祁話音徑自冷了下來。

“東皇世子，本王給你臉面，是希你能識抬舉，自己懂得該怎麼辦。

當時你在邊境自導自演遇刺，證據盡數都在陸相那，若加上你妹妹勾結逆賊，如何能讓本王相信，你東皇沒有異心。”

子痕面上一時掛不住。

“本王只在此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在此時答應方才提出的條件，要麼……你自導自演遇刺，郡主勾結逆賊，最后大昭和本王如何做，可就不顧惜這點面了。”

如何做？

還能如何做。

無非是以懷疑東皇有異心為理由，指不定他日揮師東上，他子痕和瑜就是東皇的罪人。

東皇得大昭庇佑這麼多年，此番來的時候父王也叮囑過，使手段耍謀自然是行，但不能太過了線。

而此時他們做的，顯然已經過頭了。

技不如人，又在屋檐之下，子痕只能低頭道。

“王爺所言有理，只這件事我不能全權做主，還需傳信請示父皇。”

“世子請便。”

子痕攥著手，見得他說完就要起，倒也周全著跟著站了起來。

“小姐。”

晏青扶回頭看他。

“當時的確是舍妹不懂事，給小姐帶來諸多麻煩，不如在此讓舍妹給小姐賠禮。”

子痕心中仍抱有幾分奢。

若是這一朝讓面前的人高興了，是不是就能給幾分面子，多也讓他們東皇舍一些。

不然這些消息傳回國，只怕他在東皇也難立足。

晏青扶微微一笑看著瑜走在后極不愿的樣子。

“我看就算了，我想城池和黃金許了之后，郡主自然會明白，日后什麼樣的事做得了，什麼樣的事做不得。”

打掌說教訓是最沒用的，瑜是驕傲的郡主，這些只會讓懷恨在心，打蛇打七寸，當然會讓瑜永遠記住這一次給的犧牲。

“這樣能行嗎？

若是回去，東皇懷恨在心，真和容瑾勾結，讓我們腹背敵……”

王府的前廳里，沈修聽了全場，揚聲問道。

“區區東皇不氣候。”

晏青扶稍稍搖頭。

“青青說的極是。”

容祁也跟著輕笑一聲。

他們自去這一趟，便沒打算和東皇好聚好散。

“而且消息傳回去，此番子痕這世子只怕難做下去了。”

百姓輿論也是能殺死一個人的。

他們才不管背地里如何彎彎繞繞，子痕和瑜害的東皇丟了城池，只怕民間也要多怨聲載道。

而瑜一個郡主，原本整日人追捧尊敬，一朝被百姓埋怨議論，只怕也有好一陣要丟人。

東皇丟了城池也有段日子要元氣大傷，更不會有時間和容瑾勾結。

這是自去的時候，就已經被晏青扶考慮到的結果。

籌算著，子痕和瑜的反應也盡數在掌控之中，所以自然不怕被東皇反手算計。

“嘖嘖，果然什麼再厲害的人，到了八王爺和青相面前，也得被算計一二。”

沈修此時聽明白了話，不由得嘖嘖稱奇。

容祁瞥他一眼。

“吩咐你的事都辦完了？”

“辦的差不多了。”

沈修思忖片刻，開口。

“只是有個人……”

“誰？”

“云小將軍云景。”

沈修蹙眉。

“這人有些難纏，也不好辦。

云景之前和四公主有婚約，容瑾想將這人攏到自己那，許了他那心之人和公主平起平坐的平妻位，四公主不肯，這事一直僵持著，到了如今也沒解決。”

所以如今云景的立場模糊，為不為他們所用倒不是重要事，怕就怕在，他是容瑾留在京中的“釘子”。

晏青扶之前是聽容楹說過和云景的這些往事的，此時也斟酌著道。

“此事當時理的不甚妥當。”

“那青青的意思……”容祁偏頭看。

“婚事云家和四公主都不滿意，云家起意要退了親事，四公主不愿抬人做平妻，但當時皇帝把著不愿讓退親，非要四公主退讓一步，以我之見……不如，問過四公主的意思，也如他云家的意將親事退了。”

如此一來，容楹也不必此折辱。

當時若非皇帝在其中梗著不準退親，后來也不會鬧得太難看。

皇帝怕籠絡不住云家，才非要把公主嫁過去，但晏青扶和他看的不一樣。

公主下嫁抬了平妻是公然打皇家的臉，公主和皇室離心是其一，云家沒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自也不痛快。

晏青扶的考量自然有道理，容祁思考過點頭。

他站起拉了晏青扶宮，打算去找容楹商議此事。

只是還沒等容祁派人去到容楹的宮里，便見這位公主去了書房外問。

“不知皇叔今日可宮？”

彼時容祁恰好走到書房外，聽見這句話，略有意外地看過去一眼。

“楹兒。”

容楹疑地回過頭，見了容祁頓時面上一喜。

“皇叔萬安。”

“你找本王？”

“是有些事想尋皇叔商議。”容楹略一猶豫，隨即道。

“進來說吧。”

幾人一同到了前殿，剛進了大殿，便見容楹微一屈膝，跪倒在臺下。

“侄有一事相求。”

“起來說。”

容祁看過去一眼，頷首起。

容楹卻并未有所作，只抬起頭道。

“此事牽扯甚大，與侄和云家的婚約有關。”

“你說。”

“侄想退親。”

容楹一句話說過，心中尚且有些惴惴不安。

當時容瑾就是想籠絡云家，一直把著的親事不松口，不準退親，如今看準時機想趁容祁在時再提起此事，若是容祁也不同意……

眼中閃過幾分頹然。

是公主，縱然是再沒權勢的公主，也是公主。

絕不會接自己下嫁之后，還要容忍一個早與自己夫君暗通曲款的人做平妻。

想到這，容楹剛要開口再說。

“你可考慮好了？”

容楹聽了話猛地怔住。

“皇叔的意思是……”

“今日本王本也想尋你說這件事的。”

容祁道。

“你若考慮好了，本王待會就云家的人宮，將親事退了。”

當時容祁便很不贊同容瑾的做法，公主下嫁還要折辱，本就是公然下皇家的臉面，侄再不好也是皇家人，何況容楹除卻最開始的那一次，后面也算安安靜靜本分地待在自己宮里。

“侄已考慮好了，有勞皇叔。”

容楹一喜，毫不猶豫地說。

容祁和晏青扶對視一眼，容祁開口。

“云家有負于你，但也的確并非良人，待此事過，你若尋到喜歡的郎君，可來找本王為你賜婚。

若日后不想嫁人，也依舊是皇室的公主，等過兩日本王讓人在外面為你辟一府邸，你搬離宮去住著吧。”

容楹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砸懵了頭，半晌才反應過來。

“多謝皇叔，侄多謝皇叔。”

“去吧。”

容祁稍稍頷首。

待容楹離去，晏青扶才開口。

“四公主……很聰明。”

不止驕傲，也是個很聰明的人。

“年在宮中吃過太多苦，本想的是出嫁離宮能過些好日子，可云家的確非良配。”

云景有心上人，哪怕抗旨也要抬為平妻，無權無勢的公主，去了一則沒有靠山，二則沒有夫君喜歡，云家上下對自然不會好了。

日子不一定比宮中好過，自然知道該怎麼選。

“但云家此番此舉的確過了頭，何況云家手中權勢太大，能用，但也要削權。”

容祁闔了眼，半晌輕聲道。

需得恩威并施。

退婚是皇家許下去的“恩”，但也要借此，收一收云家的權。

殿外，容楹一路面高興地回了自己宮里。

“此番本是抱著試試的念頭讓皇叔同意退婚，也不讓本公主和云家進退兩難，未曾想還能……得了皇叔的許可，出宮住著。”

只是個不寵又沒本事的公主，本要一輩子居在宮中仰人鼻息地活著，如今有了容祁的許可，出了宮立了府，日后可比在宮中要好過的多。

“可如此一來，云家的親事沒了……”

宮略有可惜。

自是知道自家公主盼了多年就指著云將軍把娶過去些苦呢。

“不是良緣，強求也沒有好結果。”

容楹卻看的開。

如果要府還不如在宮中好過，更要折辱跟一個后來子平起平坐，才是最大的折磨。

“可云家此番卻得盡了好，他們就不得公主主退親呢。”

退親了甩掉這個沒用的公主，還能娶自己喜歡的人，云將軍不得呢。

到頭來非議的也只有容楹一人。

“不會的。”

容楹笑著搖頭。

“你太小看皇叔了。”

容瑾目短淺，但容祁卻不一樣。

云家這件事從一開始就辦的不妥當，容祁不會允許云家下皇室的面子，看云家越發自視甚高，自然也會想辦法云家的權。

云家瞧不上，也不會上趕著去掉價，最后有人替收拾云家，還得了府邸能搬出宮，一舉兩得的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