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萬著滿紙淚發呆，好半晌都回不過神來，直到白玉京輕手輕腳溜進來，膽大包天湊到腮邊啄了一下。

千戶出手如電，本能地去擒他，卻在及他笑嘻嘻的俊臉后放松了下來。陸九萬了面頰，哭笑不得：“你欠揍哇？”

“娘子想怎麼揍為夫？”白玉京歪在條案上，側著子，“就像話本里寫的，這樣那樣？”

“滾蛋！”陸九萬老臉微紅，一把推開了他，正問道，“你勸好孫二爺了？”

“沒。”白玉京意興闌珊地跳上條案坐下，耷拉著腦袋嘆息，“他可能生真氣了。他說，騙傻子，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陸九萬一時無言，許久，才出復雜神：“我能說你……”

“我知道我活該。”白玉京怏怏不樂地接口，“我騙傻子，是我不對，我理虧。”

陸九萬探手示意他低頭，呼嚕了把他的腦袋，笑道：“你以誠待人，人便以誠待你。你最初對他懷著利用之心，人家生氣也是應當的。不過那晚你自己也說如今是把他當好兄弟的，你不妨跟他開誠布公談一談。”

“談什麼，談我怎麼忽悠他？”

“不，談談你的心路歷程。”陸九萬勸解道，“人與人相是需要時間的，都有個從互相提防，到互相認可的過程。那種甫一見面就刎頸之的才稀罕。他不像鉆死胡同的，你敞開心扉跟他聊聊，想來會有用的。”

白玉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傾下來，試圖把腦袋抵在心上人肩窩，可惜因著高度差實在太大，不得不心不甘不愿地放棄。

陸九萬瞧著他，忽而一笑，站了起來，不容置喙地按住了他的后腦勺。

白玉京下搭在的肩窩，讓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擊得心花怒放，整個人嘚嘚瑟瑟恨不得搖尾。

“白玉京。”陸九萬讓他下蹭得發，忍不住數落，“你不要。你知道什麼才頭搖尾晃麼？”

“嗯，我喜歡！”

“我不喜歡！”陸九萬按捺不住去揪他起來，誰想這廝一把抱住了，黏黏糊糊地哼唧：“人家心不好，你遷就一下嘛！”

千戶薅他發髻的手停住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隨他去了。

溫熱的腦袋靠在肩窩上，呼吸噴在脖頸間，激得陸九萬起了層皮疙瘩。男子輕輕哼著，沒腔沒調，偏生顯得格外愉快，像極了得了骨頭的大狗。

原本讓蔣刺激得滿腔戾氣的陸九萬，緩緩放松了下來，反手抱住了他。

靜謐值房里，窗而，傾瀉在相擁男上，這場景分外和諧，如比翼鳥落凡間。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雙方似乎都吸足了氣神，慢慢緩過勁來，才松了開來。

“你忙吧，我去找嚴開。”白玉京不舍地虎牙，強迫自己往外走，“文破解得差不多了，傍晚應當可以給你。”

陸九萬著他的背影，手了自己的脖頸，沾了一手久久不散的香氣——白公爺連面脂都是香的。

再坐下來工作，陸九萬仿佛吞了靈丹妙藥，神抖擻，心平氣和，之前為郁憤恨困住的神志掙了出來，得以客觀梳理案。

就目前的況看，長興教在白月這條線上深耕多年，對男人的了解刻板又細膩，已然能夠據他們的審培養出符合要求的子，并以這些子為蜘蛛，織出了一張縱橫北方，浸了錢權氣味的蛛網。

這張蛛網籠罩了勛貴與各衙門的實權者，并悄無聲息向縱深蔓延，直至大家驀然回首，發現大燕都有他們的痕跡。

如果當年鐘春雪也是被他們擄走的，也會是某個人的替麼？要學習扮演的又是誰呢？做這個局的人，籌謀了不知多年，害了不知多無辜子，然而他們針對的掌權者，沒準兒還覺得他們善解人意，知識趣。

這實在太荒謬了。

子的臉，是天生父母給的。可有的人因此扶搖而上，有的人卻因此墜深淵。

們真的是因著一張臉而困在宿命的樊籠不得掙里麼？

不是的，困住們的是某些人的貪。因為貪，某些人生出了野心，開始覬覦他們不該染指的東西，并將無辜之人推至前，自己則只敢藏在暗遙遙指揮。

陸九萬到了前所未有的急迫之心，想要救那些子，想要將們拖出深淵，想要讓們堂堂正正生活在之下。

而非用著別人的面容和份，跌跌撞撞走過一段看不到盡頭的噩夢。

“白月和替？”筆尖涂抹著白紙，冷冷笑道，“沒人能決定別人的人生，沒人可以強行分出真偽，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話音落下，紙張破開，墨漬滲紙下，在條案上洇了開來。

紙張上赫然便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八個大字，龍飛舞，遒勁有力。

秋風起了，掠過庭院，呼嘯著沖向萬里長空，吹散了漫天云層。

黃土飛揚的道上，一行商隊不疾不徐趕路，看方向似乎是沖著太行山。待過了太行山，便是晉地，那是晉王的地盤。

道低矮，一側是高聳的土坡和樹林。吳良在林中，健步如飛，仗著站得高看得遠，肆無忌憚計算著他們的人數和輜重，考慮在太行山前留下他們的可能有多大。

正午的熾烈而灼燙，車隊選了一塊水澤停下來，布置好防衛和屏風后，恭請諸下車氣。

為首的兩名子均姿窈窕，戴了冪籬，瞧不清面容，不過吳良知道們一個是圣母，一個是蕭太妃。

二似乎聊不來，一個站在站在樹下涼，指揮著護衛埋鍋造飯；一個則獨自站在水邊，眺對岸的青山。

吳良瞧了會兒，看見圣母邊名喚阿箬的中年婦人落了單，好像是想進林子采摘野菜。

他登時來了神，悄悄靠近了阿箬，算計著可以通過探聽下消息。

然而這婦人明明腳程不快，偏偏吳良趕過去后卻撲了個空，林子里空空，縈繞著一子甜香味，卻并沒有人跡。

吳良覺得不對勁，正想撤出去，阿箬又突然從一株樹后現出了形。

微微一笑，沖著男人猛一揚手——甜香味剎那濃郁了數倍。

吳良只覺頭暈眼花，勉力往后退了幾步，便踉蹌倒地，人事不知了。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金紅的夕過斑駁樹葉，照在他的眼皮上，刺得他眼球疼。

吳良手指了，呼地睜開了眼。

他還活著，沒有到一一毫的傷害。他極有經驗地品了品里的味道，確認沒有被喂毒。

這可奇了怪了。

吳良扶著樹站起來，猛不丁瞅見自己前襟探出了一塊布。他慌忙掏出來，展開一看，那是一張地圖——通往長興教總壇的地圖。

他的任務莫名其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