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日將樹影拉得斜長，廊下花草迎著晚風簌簌搖晃，小廚房氤氳出了飯菜香味，一切都顯得溫馨和煦。

太子書房就不是特別和諧了。

“孤帶著人扎了好幾天的孔明燈，手都破了，就為了七夕跟一起放燈祈福，結果全給我賣了！賣了！”太子越說越委屈，怒聲道，“哪有這樣的，那是孤一片心啊！太不尊重人了吧？”

陸九萬一口茶全給噴了，捋了下兩人的話，難以置信地問：“那燈，你親自扎的？”

“對啊，不然呢？”太子比震驚，“送娘子的禮當然要親手做啊！”

陸九萬喝了口茶緩緩神，追問：“那你跟晏姐姐說了麼？”

“說什麼？”

“說你親手做的呀！”

太子突然頓住了，神態有點扭：“那，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一個大男人，跟邀功請賞似的！”

陸九萬面無表噸噸灌茶，娘的，一個單大齡子，為何要坐在這兒吃狗糧？還得親手把這份狗糧調得更味點，實在太殘忍了吧？

嘆了口氣：“師兄，現在是要面子的時候麼？你要玩鵲橋相會，那就玩徹底點，還端著個架子作甚？”

“可……”太子不是不講理的人，他歪頭想想，揮手，“算你有理！過，下一個問題。你說是不是不想跟孤好了，互不搭腔幾日，就要給孤納側妃！”

陸九萬在這件事上站沈雯晏：“師兄你講講道理，若非為了你的將來，至于出此下策？要委屈也得是晏姐姐委屈，你委屈個什麼勁兒？得了便宜還賣乖！”

太子當即急了：“父皇春秋鼎盛，我們還年輕，跟下邊的弟弟年齡相差又大，哪里就那麼著急了？”

“那皇后娘娘提三皇子相親作甚？”

太子一下子卡殼了，期期艾艾半晌，才小小聲地道：“母后聽說我倆最近不和，就了孤過去詢問。孤不好說實，也不能把事推到晏晏上，就說最近天熱，人浮躁，話趕話罷了，沒什麼大事。”

“那娘娘怎麼說？”

太子雙手捂臉：“母后罵我閑的。”

陸九萬懂了，皇后嫌兩口子能作，特意用三皇子刺激沈雯晏，想給他倆一點張氣氛，免得三天兩頭鬧別扭。結果刺激過頭，太子妃直接打起了納側妃的主意。

這可真是同鴨講，離題萬里。

撐住額頭，無力：“師兄啊，咱可以點不？多大的事呀，你倆說攤開說清楚不得了，至于鬧這樣？”

太子理虧不吱聲了，良久才大吐苦水：“孤自認待用心，從一開始就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孤每次跟說這些，都出看小孩的神態，你知道孤有多難麼？孤又不是不長記，三番五次被敷衍，難道還看不出心里沒孤麼？”

經年累月被拒，面人生出了火氣。

陸九萬稀奇地打量他，周宇韶是祖傳的端正長相，卻沒傳嘉善帝的英武，反而帶點文氣，瞧著失了幾分氣魄，給人一種好說話的覺。卻知道此人其實關鍵時刻不缺手段，所謂兔子急了也咬人。

陸九萬嘆息：“師兄啊，作為師妹，我該跟你同仇敵愾；可作為子，我得替晏姐姐說句話，天家無，誰把你們皇室的當真，誰死無葬之地。”

太子豁然瞪向：“孤不是……”

陸九萬抬手止住他，繼續道：“從你的立場來說，想得的不過是一份真，確實委屈。可從晏姐姐的立場來說，沈家和東宮的前程在肩上，要心的太多，終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委實提不起心勁，也沒那個膽量跟你談說。”

太子若有所思：“可孤已經……”

“不信你。”陸九萬一針見，“或者說防備心很強，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太子妃這個份于來說是份事業，了皇家，已失去了自由，你就讓抓住點能抓住的東西吧！太子的，對來說有些虛無縹緲。”

譬如黃鐘大呂震響心間，太子渾一，仿佛有些支撐不住地低下頭去，喃喃：“不信孤……孤待那麼好，幾乎是把一顆心捧到面前……不信孤……”

長痛不如短痛，陸九萬狠狠心，加了一刀：“師兄，你還記得前兩年晏姐姐一直想讓我進東宮麼？”

太子微微頷首，整個人像株曬蔫了的小樹。

陸九萬喝了口茶，淡淡道：“一直以為咱倆青梅竹馬，投意合，是我為母守孝耽誤了婚事，才讓撿了。”

“撿？”太子倏忽抬首，神凝重，“是誰在面前說過什麼嗎？怎麼可能是撿，是孤親自選的太子妃，完全可以起膛告訴所有人。”

“師兄。”陸九萬笑了下，“扔掉你那些的話本吧！這不是宮斗宅斗戲，你倆有一個為宮斗戰終的就夠了。”

盡管時機場合不對，可說起太子私藏的話本，陸九萬就想笑。

陸九萬十五六歲的時候，魚遛狗，打架斗毆，簡直是個混世魔王。有年七夕，燕京府尹找太子告狀，說陸九萬無緣無故揍了他兒子，非得要個說法。太子客客氣氣送走苦主，轉頭把陸九萬來詢問。

陸九萬理直氣壯：“那兄弟約我晚上去看月亮，我尋思著月亮有什麼好看的，都看多年了，再說我晚上還要練刀呢，就給拒了。”

“那他怎麼還被你揍得鼻青臉腫？”

“他死纏著不放，非要帶我看好東西，還夸我刀好看，我覺得他肯定是想跟我比武，或者對我有想法，就揍了他一頓。”

太子聽到“有想法”仨字，覺得師妹還有得救，穩穩心神，問：“你覺得他有什麼想法？”

“他八想我刀！”

太子徹底放棄了，讓人尋了一堆話本，想改善下師妹的觀念。不過陸九萬看了開頭就一堆問題，“牛郎織的服，織為啥不揍他”“這男的爬子閨房，為何沒人報”，太子也覺得這思想不太對，決定自己先篩選一下，完事再給師妹講。結果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堂堂大周太子沉迷話本不可自拔，整天拿著話本里的東西往婚姻里套——不栽才怪！

左右該談的談得差不多了，陸九萬起道：“師兄，聽我一句勸，縱然真心換真心，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一帆風順，要什麼都理所當然。給點時間，也給自己一個了解的機會。有些話，不提，我沒法提，不然有炫耀的嫌疑。你可以跟好好談談。”

夕斜暉沒宮墻，次第燃起的宮燈閃耀著和的，一盞又一盞，照亮了沉寂多日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