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神醫覺得自己作為一切都清楚的中間人,真是要為這兩人碎了心。
偏偏又什麼都不能說。
頭大。
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那你難道就不打算救羅與了?”
“自然是要救的了。”周瑾寒覺得楚云遏問了一個很白癡的問題,“羅與雖然能拖上一時半刻,但時間越久,他的危險也就越大。況且欽天殿的人心狠手辣,哪怕能留他一條命下來,鐵定也不會讓他好過,只有盡快將他救出來才行。”
“是啊,否則真傷到了一定程度,我就算真是再世華佗,恐怕也沒法將人囫圇個兒地給你變回原先那樣。”楚云遏不不地說了句,心想“這事我看你還是得靠我來使使勁”。
周瑾寒看著他臉上沒忍住顯出的那得意勁兒:“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楚云遏聞言心一唬臉一沉:“胡說八道,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
他拎起了醫箱,在周瑾寒問出第二句話前先明智地告辭了:“還得去京郊的藥田里去逛逛,先走了,留步。”
腳步匆匆,分明心虛。
周瑾寒好不容易忍住了,沒將桌上那兩顆盤出漿的核桃朝他膝窩扔出去。
結果他才剛提筆準備理公務,匆匆而去的人又背著醫箱更匆匆地跑了回來,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天爺啊,你知道誰來了嗎?快快,將你桌上的東西趕都收起來!”
周瑾寒滿臉無語地抬起頭:“大白天的,你撞的哪門子——”
最后的“鬼”字還沒出口,他的聲音就卡住了。
因為他也看到了從楚云遏后遠遠跑過來的人。
“九叔!”
小太子穿戴得一琳瑯,高高興興地沖他揮了揮手,一蹦三跳喊道:“我來看您啦!”
周瑾寒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筆,跟楚云遏對視一眼。
還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周若瑜怎麼會到曜王府來?
而在曜王府上下都因小太子的突然駕臨手忙腳時,穆清葭也接了司空鶴的命令來到了王府院墻外,幾個跳躍便閃貓到了一叢樹冠里頭。
曜王府中究竟有多暗衛,穆清葭哪怕在這里住了三年也沒弄清楚。不過好在楚云遏說過,如今大半的人手都被派出去尋找羅與了,所以找準時機路線一路而來都沒引起注意。
此刻置于西院,藏在一棵高大茂盛的合歡樹里。
簪煙很喜歡合歡花,從前日日讓人給樹澆灌填,說這樣能讓和周瑾寒兩繾綣恩永遠。但可惜,合歡的寓意再好,也不能讓虛假的長久地維系下去。如今簪煙的真面目被揭穿,原本人來人往的西院也空了。
簪煙不知道被周瑾寒關在了哪里,究竟是死是活;西院的那些下人也不知是被安排去別做事了還是被發賣出去了。如今的西院空,鬧鬼了都沒人知道。
曾經的那些恩恩怨怨似乎也隨著西院的空落而一并作古。穆清葭著鋪了滿地的落葉,想到當初簪煙在曜王府是何等風,又是如何作威作福鬧得全府上下犬不寧,不免覺得唏噓。
只是也想不明白,既然已經知道簪煙是閆先生安進曜王府來的細,周瑾寒為何還要將藏起來?他留著的目的是什麼?
總覺得眼下的這一片風平浪靜中正孕育著一個極大的謀,只是目前毫參悟不。
罷了,還是先找到小太子再說吧。
想到這里,穆清葭四顧一圈,往后廚方向掠了過去。
廚房管事的孫媽媽正火急火燎地安排著晚飯,大嗓門嚷嚷得在院門外就能聽見:“辛姑姑方才已經傳話過來了,大伙兒都打起神來!太子殿下今日第一次登我們曜王府的門,在吃食上大家一定得安排妥了。倘若吃了什麼差池,全府上下,包括各位上下九族,都得陪著掉腦袋!”
孫媽媽的話音落下后,廚房里的人都戰戰兢兢地應了“是”,手上的活一下都麻利了起來。
穆清葭在暗觀察了一番里頭眾人的形姿態。
孫媽媽大概是自己也張得很,里里外外地吩咐完一圈后在圍上了手,小碎步往茅房跑去。
穆清葭找準時機也跟了上去。
的本意是想易容孫媽媽的。畢竟的胎月份不小了,如今多已經顯懷,而放眼整個廚房,只有孫媽媽的形最適合模仿。
然而正當在孫媽媽解決完后準備一手刀將人敲昏時,一個穿著鎧甲的小兵也急急忙忙地往茅房跑了過來。
看鎧甲的樣式,分明是東宮護衛隊的一員。
可以說是天賜良機了。
要混到太子邊去保護,哪里還有比東宮護衛隊更方便的地方了?
于是穆清葭當即放棄了“孫媽媽”這條路,在這小兵跑到附近的時候一劍鞘將人放倒了。里輕道了句“得罪”,很快了對方的鎧甲套到了自己上。
在臉上鼓搗了一陣后,再從暗走出來,儼然已經變了那小兵的模樣。
厚重鎧甲跟個鐵桶似的,將自己的形全都遮住了,毫看不出問題來。
穆清葭清了清嗓子,確保自己的音同對方相近之后,方快步往對方來時的方向而去。
周瑾寒正帶著周若瑜在校場練箭。
按照大鄴皇族的規制,親王府中應常設府兵一千。然而周瑾寒這些年遭到周瑾淮忌憚,兵部也就當不記得這回事一樣,應安排到曜王府的府兵遲遲沒有就位。
好在周瑾寒當初手中也沒有能跟周瑾淮抗衡的資本,若是真來了一隊府兵,恐怕就不是來保護他的,而是來看押他的了。
不像現在,他培養了自己的侍衛,也掌控了西郊大營,已經能夠挾制得住手下的兵。所以他在賑災回來之后親自跑去周瑾淮面前討了賞,在兵部衙門里連坐好幾天,盯著兵部尚書組建起了一支令他滿意的府兵隊伍。
如今這支府兵正在校場里頭參加特訓。
侍衛統領用調教死士的方式訓練這群剛來的兵,白天進行常規練,晚上還時不時地讓手底下的暗衛們在黑燈瞎火中跑去挑事,短短一個月就已經讓他們適應了在黑暗中作戰廝殺,為了一支恐怖的銳。
連老鼠都不敢從他們面前路過去糧食。
本來今天得練習如何從槍林箭雨里奪取敵方將領首級的,雖然所用的槍沒槍頭箭沒箭頭,但場面看著還是很兇殘。不過現在小太子不是不請自來了麼,不能讓他看到這種恐怖場景。侍衛統領就讓府兵們都放了假,一個個都圍著校場跑跑步打打木樁子就,看起來十分祥和閑適。
甚至侍衛統領還拉了一個小兵來和周若瑜比試,結果對方五次里有三次偏靶,在太子面前丟了曜王府的臉,又被侍衛統領冷酷地罰去跑圈了。
周瑾寒遠遠地看著那被簇擁在人堆里的滿面笑容的小太子。
“宮里什麼靜?”他問站在后的侍衛統領道。
侍衛統領作了作揖:“欽天殿沒有靜,但聽說陛下大發雷霆,已經急令長公主帶著軍出宮來接太子回去了。”
“他這是生怕周若瑜會命喪我曜王府了。”周瑾寒嗤道,“咱們陛下果然是將太子捧在心尖子當寶貝的,極度憂慮之下連神智都不清楚了。”
“他應該明白如今最不會讓周若瑜出事的人就是本王,畢竟這位寶貝太子大搖大擺地來了曜王府,靜之大,人盡皆知,但凡他了頭發都得算在本王頭上。本王還沒蠢到在自己的地盤對他手,平白授人話柄。”
“長公主也是這樣對陛下說的。”侍衛統領回話道,“不過陛下像是魔怔了,不僅沒將長公主的話聽進去,還斥責不擔負起為長姐的責任,愧對自己的期。長公主與陛下在奉天殿大吵了一架,將皇后娘娘都驚了。”
周瑾寒聽得饒有趣味:“然后呢?”
“后來應是皇后娘娘勸了什麼吧,長公主不多時便從奉天殿出來了,領著軍就出了宮。算著時辰,應該就快到咱們王府了。”
侍衛統領看著周瑾寒的臉,斟酌著道:“王爺,需要吩咐廚房一聲,不用準備太子殿下的晚膳了嗎?”
“是得去廚房吩咐一聲。”周瑾寒道,眼中出兩分嘲弄,“周若白喜歡吃魚,讓他們為長公主添上一道‘桃花鱖魚’,再熬一鍋魚湯。”
侍衛統領沒明白:啊?長公主也要在府里吃晚飯嗎?
不會吧?陛下急著要讓太子殿下回去呢,長公主再叛逆也不至于在這種大事上故意跟陛下對著干吧?
周瑾寒似笑非笑:你們還是太不了解長公主了。
他深著著一鮮紅袍戴著金鑲玉抹額的周若瑜的背影,余落在一旁隨侍的宗無攸上。
“看起來,太子似乎很信任這位東宮護衛長。”
侍衛統領也順著周瑾寒的目朝宗無攸:“如今宮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太子殿下雖年卻并非不諳世事,夾在中間恐怕最為難。也就只有宗將軍日日待在太子殿下的邊保護著他,一心只為他效忠,才能讓殿下放心信任了吧。”
周瑾寒眼中的笑意冷下些許,幽幽道:“應該的。畢竟是堂堂太子,一國儲君,哪兒能全然仰仗別人,得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勢力才行。”
“周若瑜……”周瑾寒念道,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喟嘆,“他比我想象中要聰明。”
“皇室中的孩子,又有哪個能是蠢人呢?”侍衛統領垂首躬接了句。
他是周瑾寒五年前在北境戰場上救回來的人,年紀比周瑾寒大了快一,說話間總會顯出些看盡了世態炎涼的通來。
周瑾寒轉著指間的那片薄刃:“不知道他是真天真還是假單純,是真心掛念本王的傷勢所以出宮來探呢,還是也想趁此機會試探一下本王,看看本王對他這個侄兒究竟存的什麼樣的心思?”
周若瑜也不知被那幾個府兵恭維了些什麼,舉著手中的弓箭就想飛來的一只蝴蝶。
蝴蝶蹁躚,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掠過周若瑜的頭頂往他后飛過去。
周若瑜的弓箭也隨著蝴蝶飛去的方向改變了方向,箭頭正對上了站在遠的周瑾寒。他笑瞇瞇的,好像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拉著弓弦的手松了勁,一下將箭了出來。
周瑾寒的眼睛驟然一瞇。
就在周若瑜出箭的那一刻,周瑾寒手中的薄刃也往前甩了出去。
吹斷發的利刃對著周若瑜的面門急刺過去,過他的耳畔,一下定在了箭靶正中間的紅心。
而周若瑜出去的箭矢因為他施加的力道不夠,在距離周瑾寒還有十步的地方掉落,箭頭進了地里。
所有人在這一剎那間都屏了呼吸,覺得自己像是了一場天地變。
空中翩躚的蝴蝶斷掉了一截翅膀,和一粒碎石一同掉落地面,彩翼抖了許久,再也沒能飛起來。
周瑾寒負手往前走了幾步,垂眸睨著足尖前的那只斷翼的蝴蝶和將它打落下來的碎石,凜冽的目往旁邊一掃。
站在那兒的除了自己的府兵之外,只有周若瑜帶來的那隊東宮護衛——穿著同樣的盔甲,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都分辨不出互相之間的區別來。
而此時藏在東宮護衛隊中的穆清葭背上也已經出了一層白汗。
在看到周瑾寒朝周若瑜去薄刃的那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地打出了碎石去阻擋。然而也就是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冒失了。
因為周瑾寒薄刃的方向看似對著周若瑜的面門,卻偏開了角度,本傷不到周若瑜分毫。
他只是想要震懾一下這位小太子!
電火石間,想通了這一點的穆清葭連忙又補上了一粒碎石,打偏了前一顆碎石的方向,讓它正正打在了那只蝴蝶上。
然而即便已經出手補救,周瑾寒仍舊察覺到了端倪。
在被那兩道冰冷的含殺意的視線掃過時,穆清葭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周瑾寒之所以要采用這樣驚險的方式,是因為他想引出暗中保護著周若瑜的人!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周若瑜此次來到曜王府,隨行真的只有東宮護衛隊的人保護!
差點就中計被釣出去了!
穆清葭用力住了掛在腰上的佩刀刀柄,心有余悸地想道:周瑾寒……他真的很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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