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葭雖然畫功不怎麼行,但騎馬箭還是有點本事在的。
聽周瑾寒說要一起去打野,當即眼睛一亮:“好啊!”
自從冬又有孕,已經許久沒怎麼彈,再這麼懶下去,覺上關節都要銹了。
只不過是這麼想的,聽說王爺要帶王妃一起去縱馬打獵的覃榆和凌辰卻雙雙繃了臉:“王爺/王妃三思!”
覃榆將穆清葭往后一拉:“王妃忘了出發前張太醫是怎麼叮囑的嗎?‘隨軍路上辛苦,王妃切記好生將養,莫要勞累。’張太醫一把年紀了,王妃忍心讓他的心白費嗎?”
穆清葭用襻膊束起袖,聞言不在意地笑道:“哪兒有這麼夸張?要照你們的說法,尋常農家的婦人懷了孕就只能日日待在家里,都不好下地干活了,那要們吃什麼?”
“人家跟王妃您能一樣嗎!”覃榆急了,“人家是做活做慣了的,王妃您金尊玉貴,子哪兒能跟們比?”
“沒事。”穆清葭在覃榆皺的眉心彈了一記,“我王爺找了匹溫馴的馬,跑得不快。我就是去散散心,不會顛到肚子里這孩子的。”
說完也沒讓覃榆再苦口婆心下去,一邊朝周瑾寒那兒走一邊問了句:“今日怎麼沒見到菁兒?”
“不知道呢。”覃榆隨穆清葭疾步匆匆,疑地回頭,“好像從驛站出來就沒見到小李公子,可能是日夜趕路辛苦,正在馬車里補覺吧?”
“那你趕去看看,別跟著我了。”穆清葭趕離開,“小孩子家家的,什麼時候過這種風餐宿的苦,別生病了。”
覃榆猶豫了一下:“是。”小跑著折回去了。
周瑾寒遠遠地牽著馬看著穆清葭過來。
日朗風清,流云舒卷。他著一拓的玄站在山坡上,拔得如松如竹,落拓又不失貴氣。
穆清葭看著周瑾寒舒展的眉眼間淺淡的笑意,忽然覺得,他本就該是如此的。
沒有懾人的郁與殘暴,也沒有滿滿當當的城府算計,上帶的是自在瀟灑,心中裝的是霽月清風。
周瑾寒將韁繩給穆清葭:“覃榆怎麼回去了?”
“我去看看菁兒。”穆清葭回,微微聳肩,笑:“出門一趟,才發現覃榆比覃桑還要啰嗦。”
周瑾寒也跟著笑了:“年紀小,是怕沒照顧好你。”
“走吧。”
三人上了馬。
一揚鞭,馬兒往林子里飛馳而去。
周瑾寒的銀蛟本就是馳騁疆野的烈馬,這些日子隨軍押運銀糧不能隨子奔跑,早已憋壞了。此時得了周瑾寒的令,它撒開了沖得飛快,眨眼間就遠得快看不見了。
穆清葭不太明白它明明是一匹黑馬,為什麼要“銀蛟”,凌辰就跟解釋了一下銀蛟的來歷。
“王妃知道五年前北境那場戰事嗎?”凌辰問道。
穆清葭點頭:“聽說過。”
五年前,北境線外的大通國結束了六年的政權斗爭,七皇子以十六歲的年紀登上寶座。年得志便想干出一番績立立威,趁大鄴舉國還在為小太子滿周歲慶賀之時,大通以十萬大軍境來犯。
“當時王爺剛回到朝堂不過月余,陛下便派他帶兵支援先行奔赴前線的長公主。”凌辰說道,“那時我大鄴北境兵力不足,長公主麾下的‘火’軍只有堪堪五萬人。以半數之力對抗敵軍,戰況十分不樂觀。”
“王爺帶了我和羅與日夜不停趕了足足十日,是用帶去的一萬援軍幫助長公主扭轉了戰局。”
縱馬帶起的寒風打在他們臉上,也讓凌辰素來帶笑的語調中多了幾分金戈殘酷之意。
“我跟了王爺十幾年,從來沒有見到過王爺當時在戰場上的那般模樣。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樣完全不惜命的人,滿都是殺意與戾氣,即便中數箭也依然毫不猶豫地沖向敵軍首領,直到將對方的頭顱砍下。”
“在那以前,我一直覺得王爺是個只會玩弄心計權謀的野心家,躲在詭地獄里攪弄風云,全然不管掌之下的累累白骨和哭聲。可自那時起,我才知道王爺他有錚錚,他拿起刀劍可以為家國不顧,放下刀劍也沒有忘記要為百姓謀取前程。”
說到這里,凌辰稍稍停頓了一下。
“銀蛟就是那時候得到的。”他的語調復而帶笑,“大通十六歲的新帝可能也沒有見過像我們王爺這般仿佛地獄閻王似的人,被打退之后眼見著我們大鄴的軍隊還有繼續往大通國境的勢頭,連忙派了使者來求和。”
“兩國簽訂了二十年不再起戰事的盟約,大通又賠了三千萬兩黃金,一車隊的皮革,還送上了銀蛟這匹圣馬。”
“聽大通的人說,銀蛟自雪山之巔而來。雖一玄黑,卻在月下會泛起銀蛟龍一般的亮,如同他們雪山之神帶著的圣。”
穆清葭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口問了下銀蛟的名字,竟會帶出這一串往事。
五年前,周瑾寒才剛結束幽。凌辰說他在戰場上如同一尊恐怖的殺神,滿的戾氣,恐怕也是因為在那當下,他攢了十年的郁郁和仇恨都得到了釋放吧。
銀蛟在前頭撒夠了歡,便又被周瑾寒牽引著奔了回來。
也不知道他們落后的這一會兒工夫,周瑾寒是去哪兒打來了一窩山兩只野兔。他將東西扔給了凌辰,指揮銀蛟踱到穆清葭邊。
風將穆清葭的發髻吹得有些松。見有兩縷鬢發擋了穆清葭的臉,周瑾寒下意識地手過去替到了耳后。
指背過耳廓,到一片冰涼。周瑾寒眉心皺了皺:“怎麼跑得這般急?耳朵都凍僵了。”
溫熱的掌心順勢捂住了的耳朵。
周遭林子里的聲音在耳朵被捂住的瞬間忽地消失了,只留下腔里心臟的跳變得極為明晰。
穆清葭心頭一,抬眸向周瑾寒。
下的那匹棗紅馬原就溫順,可銀蛟不知為何竟也乖乖地停住了腳步。兩匹馬兒在原地踱了半個圈兒,背上的兩人便靠得越加近了。
寒風兀自在吹,可穆清葭再沒覺到冷。
凌辰獨自往前行了好一段路都沒見過二人趕上去,調轉馬頭疑回頭:“王——”
一個字剛出口,見到后是這氣氛,連忙就將剩下的話咽了。
明明凌辰也不是第一次見自家王爺與王妃親親熱熱的樣子了,但此刻卻莫名其妙地紅了臉。
王爺微低著頭凝視王妃的眼神太濃烈了,冬日的都沒這麼繾綣多的。
不對勁,這很不對勁。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凌辰覺得自己只配立刻消失。
他一引韁繩,縱馬往前狂奔而去:“是不是前面野味多啊?屬下再去多打一些回來!”
直到凌辰逃也似的跑得沒了蹤影,穆清葭的神思才收回來。
有些尷尬地錯開了視線,拉了一拉韁繩往旁邊讓開了些許:“多謝王爺,我已經不冷了。”
周瑾寒的神也微微一,不慌不忙收回了手:“無妨。”
很奇怪,明明當了三年的夫妻了,縱使沒有,也該對相互之間的到十分坦然了。可剛剛不過只是捂了下耳,竟讓兩人的心久久都無法平復下來。
仿佛才初相識一般。
銀蛟和棗紅馬稍稍加快了些步伐,并行嘚嘚往前。
風穿林葉過,簌簌沙沙的。
穆清葭問周瑾寒:“王爺,我們此行還要多久才能到達?”
“此地距衍州還有十日左右行程。”周瑾寒回,“之后這一路上多是山林了,驛站與驛站之間相隔較遠,路過了一個怕是不能在天黑前到達下一個,你得隨我在野外宿幾回了。”
“宿有宿的野趣。”穆清葭不以為意,“在京城的福樂窩里住得久了,難得有這般經歷,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說話的時候總是慢條斯理的,像是心中有一定海神針,讓什麼環境下都能風雨不,安之若素。
從前在王府的時候,周瑾寒還沒有這麼直觀的覺,如今到了外頭,他卻越發覺得穆清葭上這些品質極為好。
就像是本該屬于這方曠野的,和他的銀蛟烈馬一樣縱馳騁,囹于邊反倒磨滅了彩。
“不過王爺,我們為何要去衍州?”穆清葭有些不解,“我記得災的這幾州里,衍州不是離得最近的呀?”
“衍州雖不是離得最近,但卻是災民鬧得最兇的。”周瑾寒解釋道,“早些時日我已經派人將第一批賑災錢糧分了幾波先行送往各州,讓他們告訴災民,后面的資很快就能抵達。”
“其余幾州的象如今基本都已經平息,只有這個衍州——”周瑾寒稍稍嘆了聲,“還是一團糟。”
穆清葭思考了一下:“災民們遭了幾年的罪,如今對朝廷已經失去了信心。若是衍州的象控制不住,其余幾州的百姓這樣看著,在心中余震未消的況下,保不齊會生起新的事端來。”
周瑾寒看了穆清葭一眼:“就是如此,所以你我此行首先要去衍州。把最難啃的骨頭啃下來了,其他的便不在話下。”
穆清葭彎起眼睛,順夸道:“王爺英明神武。”
放風放了許久了,差不多也該繼續啟程。
周瑾寒吹了一個嘹亮的口哨。帶著拐的,像是一個特殊的暗號。
“走吧。”他跟穆清葭道,“你我先回,凌辰稍后會趕過來。”
“嗯。”
一旁的林子里“窸窣”一聲,一道黑影掠過。
穆清葭倏地扭頭,神有些變。
“怎麼了?”
“哦,沒什麼。”穆清葭轉回頭,“想是只鳥撲棱了一下,我看錯了。”
周瑾寒也警惕地環視了一圈。
四野空寂,偶有幾聲鳥鳴。
他沒多言,勒韁繩調轉馬頭:“如何,賽一把?”
穆清葭看看周瑾寒下魁梧的銀蛟和自己下優哉游哉的棗紅馬:“縱使十匹馬也跑不過王爺的銀蛟啊,我可不跟王爺比。”
“我會控制著些速度。”周瑾寒揚起了馬鞭,“快跟上,迷路了我可不管。”
“駕!”
“誒——”看著周瑾寒已經先一步而去,穆清葭眼底被勾起了勝負。
也甩了馬鞭,伏向馬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駕!”
棗紅馬在的鞭策下一掃之前的悠閑,拼命地狂奔起來,去追趕前頭玄落拓的人和他下漆黑健碩的烈馬。
穆清葭今日穿的藍,明亮艷麗得刺人眼睛。
棗紅馬馱著馳騁在山林原野間,袂張揚,仿佛一道不羈炫目的。
回到隊伍之時,眾人都已經休整完畢,就等著離隊的三人回來啟程了。
陸長洲和同僚蔡尚正再次挨個核對糧草,聽到馬蹄聲由遠及近,他們二人抬頭過去。只不過在見到周瑾寒后頭的穆清葭時,陸長洲有些無奈地長嘆了一聲。
他將冊子給蔡尚了,小跑了幾步迎過來。
“王爺,王妃。”
周瑾寒下馬,了陸長洲的禮。
“都準備妥當了?”
“是。”陸長洲回,“依照王爺的吩咐,這第二批錢糧也已經分了幾份,只要王爺安排好了人就能陸續往各州送過去。”
“好。”周瑾寒點頭,牽著銀蛟大步走向隊伍最前頭:“羅與。”
他的量高,姿態又好,牽著馬的背影不像金玉堆里出來的皇族顯貴,倒像是個縱江湖的俠士。
陸長洲著周瑾寒走去安排人手,溫聲道:“尋常在朝中,明明只隔了一個大殿的距離,我卻總覺得曜王爺錦華袍地站在那兒,指點江山的模樣像是與我隔了天地;如今到了野外,反倒覺得自己離他近了許多,才發現他也有有有人味。”
“人都是多面的。”穆清葭笑了笑,“就像兄長素來淡泊無爭,我從前也沒想過你竟會放由嬸嬸一人在家,不畏兇險地主請纓隨王爺去賑災。”
“妹妹這是取笑我了。”陸長洲溫厚地笑回了一聲。“不過是為了社稷效勞,有何兇險可言呢?”
他深著穆清葭笑意淺淺的模樣,語調多了兩分關切:“聞言妹妹如今有孕了,這般隨軍長途跋涉,可吃得消嗎?”
因為在一說話,兩人又本就是識,距離自然是比王妃和臣屬本該有的站位近了一些的。
周瑾寒剛同羅與說上話,一回頭就見到了穆清葭和陸長洲說笑的模樣,眼底不由一暗。
“這人誰?”他問道。
羅與聽著周瑾寒語氣有些沉,被問得有些不解:“他是戶部的主事陸長洲陸大人,王爺不是日日都與他議事麼?”
好在羅與雖然不如凌辰機靈,但跟了周瑾寒十幾年是知道他的脾氣的,隨他的視線看過去很快反應過來:“說起來,陸大人與王妃是舊相識了。王妃未王府之前,同陸大人是鄰居。”
「去見了個老友,是以前的鄰居。」
周瑾寒想起了之前穆清葭回他的這句話。
原來就是他。
看著陸長洲一錯不錯著穆清葭的含笑的表,周瑾寒的臉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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