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了田地裏的話，方孝俊又問黃炎夏夫妻，黃炎夏越說越覺婿太過正經。方孝俊就用他那清亮的眼神看著你，讓你覺得他無比認真地在聽你說話。

翁婿兩個說了一陣子話之後，黃茂林終於回來了，黃炎夏頓時鬆了一口氣，立刻把黃茂林拉了過來陪他說話。

黃茂林子活泛一些，跟方孝俊一頓東拉西扯。先問家裏、再問學裏，然後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自己遇到的事，又說了一些家長裏短。

方孝俊聽到有趣的地方也會跟著笑，聽到不懂的也會話問兩句。

黃炎夏在一邊看兒子跟婿瞎胡扯，忍不住想笑，果真是鹵水點豆腐一降一，他這老丈人在婿麵前倒不起腰桿子。不是說怵他，而是這孩子特別認真，又懂禮又溫和，你都不好意思大聲說話，更不好意思糊弄他。

這樣也好，淑嫻子安靜，配個這樣的婿，小兩口一輩子也吵不起來。

爺兒三個在堂屋說話，淑嫻把梅香留下的東西端過來給黃茂林吃，又給他們三個人續了茶水。

整個過程，淑嫻目不斜視，方孝俊看了一眼，雖然淑嫻沒看他，他也並不失落，又目送著淑嫻離開。

楊氏和紅蓮做了一頓盛的午餐，黃炎夏把隔壁黃炎斌父子兩個了過來陪婿吃飯。梅香並未上桌，和淑嫻以及紅蓮一起在西廂房吃飯。

慧哥兒正攤開四肢在床上睡覺，床上到都是梅香的味道，他睡的安穩的很。

姑嫂三個吃著飯，小聲說著話。

梅香問淑嫻，“妹妹，你給妹婿做的裳做好了沒？”

淑嫻紅著臉點頭，“都做好了，還配了個荷包，用的花樣子就是大嫂給的。”

梅香點頭，“他們讀書人就個鬆啊竹啊的，我是個俗人，我就喜歡大紅花。”

紅蓮在一邊笑了，“大嫂說的不假，誰不喜歡大紅花呢，我也喜歡，看著又喜慶又熱鬧。”

梅香也哈哈笑了，“俗人有甚不好的，過日子非得俗氣了才有意思。你們別看這些讀書人整日看起來清高，他們私底下也俗氣的很。我聽說秦先生喜歡把花兒弄了泡茶喝，外頭還有好多讀書人考試時為了討個好彩頭，燒香拜佛的事沒幹。”

姑嫂三個嘰嘰呱呱在廂房說話，把廚房留的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堂屋裏，一屋子男人說的更熱鬧。

方孝俊隻喝了兩口酒，大夥兒也不勉強他。

吃過了飯之後，黃炎斌父子先回去了，方孝俊喝了一杯茶之後也要走。

黃炎夏把他住了，從房裏拿出好多寫字用的紙。黃炎夏特意問過梅香明朗家常用什麽樣的紙，他定期去鎮上買許多紙，有時候悄悄送到學堂，有時候方孝俊來的時候直接給他。

除了筆墨紙硯，黃炎夏還把婿今年的束脩也了。明朗說他和方孝俊是師兄弟，隻收了一半的錢，黃炎夏也不矯，記下了這份人，把剩下的錢充做婿的茶飯錢，仍舊給了葉氏。

筆墨紙硯、束脩和茶飯錢都解決了，方孝俊如今讀書基本上是黃家在供養。

方家十分過意不去，割麥子的時候方父還來幫了一天忙，又給淑嫻做了一裳，時常打發方孝俊過來看看。

方孝俊接過了紙和一塊墨，謝過黃炎夏。

楊氏對兒使個眼，淑嫻回房後收拾了一個包袱出來，遞給了楊氏。

楊氏把包袱也塞進方孝俊手裏，“前兒割麥子，你阿爹還來給我們幫忙。我也沒什麽東西好回你的，讓淑嫻給你做了幾件裳，好孩子，你拿回去穿。”

楊氏怕婿了家裏的好不好意思，用方父來幫忙的事打掩護。楊氏的出生讓十分清楚人的醜陋，不介意幫扶婿，但知道有那樣一種人，了人家的好還要記恨人家。雖然楊氏知道方孝俊不是那樣的人，但一直小心翼翼地維護婿的尊嚴。

方孝俊又笑著謝過楊氏，然後對淑嫻說道，“你做的裳我穿的都很合，我阿娘都說裳做的特別好，辛苦你了。”

淑嫻頓時臉紅，“不辛苦，都是我該做的。”

給了裳和筆墨紙硯，黃家人再沒有給別的東西。黃炎夏掌握著分寸，幫扶婿讀書可以，婿家裏雖然不如自己家，但並不是那種窮的人家。方家有十幾畝地，一家人勤快，倒是不缺吃喝，故而黃炎夏從不給方家人送吃的喝的。

方孝俊接下了東西之後，很有禮貌地和黃家人告別，然後自己回家去了。

回家後，方母打開包袱一看，裏頭有兩件夏衫，一件用的淡綠料子，一件用的天青料子，上頭隻簡單地繡了一竹子和幾片竹葉。還有兩雙鞋，一個荷包。

方母仔細看了看裳，忍不住誇讚淑嫻手藝好，又見親家給了紙和墨，叮囑兒子好生讀書，以後好生對媳婦，千萬莫要忘恩負義。

方孝俊一直點頭道好，把服收進房裏，準備下次去學堂的時候就可以穿了。

端午節前一天下午，楊氏帶著紅蓮和淑嫻包了許多粽子。楊氏今年也跟葉氏學，往粽子裏加了鹹。

去年過年楊氏留的多，特意留了一小塊好包粽子。

當天夜裏，楊氏把粽子煮了，一家人各自嚐了一些。

第二天，各家開始送粽子，相互換，也嚐一嚐別人家的口味。

端午節一大早，梅香抱著慧哥兒坐在西廂房門口，西廂房和正房接的地方有個小花池子。花池子裏的梔子花開了，梅香坐在門口，聞著梔子花的香味，整個人覺心曠神怡。

黑虎跑了過來，在梅香的上蹭了蹭。黑虎也懷孕了，正大著肚子，梅香時常會給它些吃的，黑虎跟了，總到邊來蹭。

慧哥兒剛醒，他已經兩個月大了，每天早上會醒一會兒，然後咿咿呀呀對著梅香說話。

梅香對著他的臉蛋親了一口，慧哥兒笑了一下。

是的，慧哥兒個把月的時候開始會笑了。也不知他是模仿大人的表還是心裏高興，時常對著梅香笑。

有時候是醒的時候笑，有時候睡著了也笑。頭一次睡著發笑把梅香嚇了一跳，後麵就漸漸習慣了。

梅香親過兒子後，又臉對臉看著他。慧哥兒頓時興地開始踢，咿咿呀呀說個沒完。

梅香了他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聲地逗他笑。

兩個月的慧哥兒長的白白胖胖的，剛出生時帶的一點點黃已經徹底消失了，上長了許多膘，乎乎的，別提多可人疼了。

紅蓮在廚房做飯，淑嫻正在掃院子。掃到西廂房門口時，放下掃把，過來和慧哥兒說話。

慧哥兒見到姑媽，又興地踢。家裏人他都悉了，不管是誰逗他，他都能高興半天。

這樣玩了一會子後，慧哥兒打了個小哈欠。梅香把他抱回房，喂他喝了，輕輕拍兩下他就睡著了。

梅香放下慧哥兒之後，去院子裏撿了幾朵梔子花回來，兩邊袖子裏各藏一朵，床邊小桌上放幾朵。

娘兒幾個早上各吃了一個粽子，喝了半碗稀飯。楊氏把方孝俊送來的鹹蛋切了幾個，梅香隻吃了半個。

梅香吃煮蛋隻吃蛋白，吃鹹蛋隻吃蛋黃。黃茂林在家時會幫把鹹蛋白吃了，但今兒黃茂林趕集去了，沒人幫吃鹹蛋白，就隻吃半個鹹蛋，另外吃了一些炒空心菜。

中午，黃炎夏父子三個都回來了。

今兒過節日，楊氏極力要求黃茂源隻出去跑半天，一定要回來吃晌午飯。

黃茂源平日隻在鎮上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下，有時候葉氏正好到了，也會把他拉到學堂裏吃飯。

楊氏見兒子這樣吃晌午飯每個準點，心疼的不得了。無比希快些搬到鎮上去，到時候黃茂源中午就可以回家吃飯。

今兒端午節，黃家做了一條魚，燉了一隻大公，另外炒了四個素菜。黃炎夏還帶回來一些桃子，洗淨後一人吃了一個，又脆又甜。

黃茂林早上走的時候，梅香讓他把自己給葉氏做的裳送了過去。

葉氏收到兒做的裳後有些奇怪，這不過年不過節的，自己也不過生，怎麽忽然就給做裳了。

黃茂林了解梅香的心思，隻說葉氏以前帶四個孩子辛苦了。

葉氏聞弦歌而知雅意，心慨不已。梅香真正長大了，以前不管多能幹多機靈，許多人裏的東西還沒悟。

韓敬平剛死的時候，梅香用極度暴力的手段打退了韓敬義。葉氏當時的猶豫在很多人眼裏似乎有些弱，但有四個孩子，沒有資格和任何人。兒當時異常剛強，就不能再剛了，母兩個剛相濟，一起挑起了家業。

梅香悄無聲息地給葉氏做了裳，葉氏心百轉千回。兒漸漸長大，會理解自己當日的一些作為。

不論梅香有沒有理解，黃茂林確實理解了。自從有了慧哥兒，他做什麽事都有了掣肘。這種掣肘不是負擔，而是讓他變的行事更加謹慎，這會子再讓他進山去砍黃楊木，他定然不會冒冒失失就去了，沒有做好準備，他不會輕易冒險。

他要為慧哥兒考慮更多，保重自己的是第一要務，父母安康孩子才能無憂無慮長大；理好家裏的關係是第二件，以前他偶爾還會和楊氏別別苗頭，現在一些小事他本不會和楊氏計較。好在楊氏如今也識趣，黃茂林和梅香對大方，也對慧哥兒好，黃茂林所求，就是自己不在家時，希楊氏婆媳能幫著看顧好慧哥兒，梅香再能幹也隻有一雙眼睛，總有看顧不到的時候；惜外頭的名聲是第三件，他不能讓慧哥兒長大後聽到別人非議他的父母。

葉氏慨了一會子後，把家裏的粽子、糖糕等吃食包了一大包讓黃茂林帶了回去，又把梅香這幾個月的分紅給了黃茂林，黃茂林也給留了一些豆腐。

吃過了上午飯之後，小夫妻一起回房，黃茂林把葉氏給的銀子都給了梅香，梅香放進小匣子裏鎖了起來。

兩個人一起抱著慧哥兒逗了一會子，然後給慧哥兒換了尿布，輕輕哄他睡著了。

黃茂林見兒子睡了，從後麵摟住梅香的腰，“你隻管慧哥兒，也不管我了。”

梅香笑了，“胡說，我哪裏不管你了。”

黃茂林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那你證明給我看看。”

梅香反手在他腰間擰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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