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番外五
“真的假的?”周翡愣了愣,過了一會,又有點不放心地問,“可那李婆婆不是向來懶得擔事嗎——我娘怎麼說?”
“姑姑說了,他們怎樣怎樣,只要別把人都招來四十八寨裡就行。”李妍側坐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雙手端著個烤得是、水是水的貝殼,吹了兩下,一口倒進裡,燙得眼淚差點沒下來,“嗚嗚”半天,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好、好吃,姐夫,太好吃了!”出一句,“好、好吃,姐夫,太好吃了!”
謝允默默地坐在一邊守著火堆烤貝殼,這是個細緻活,他一個人烤趕不上那兩位吃,忙活了半天沒顧上自己,手裡就剩最後一個,剛想下,被李妍這句橫空出世的一聲“姐夫”得心花怒放,於是自把最後一顆讓給了。
李妍高高興興地接過來,一點也不跟他客氣,只恨不夠大,不能把整個東海裝進肚子裡帶走。
心滿意足地吃完了最後一個貝,順手將殼扔進大海,從礁石上一躍而下,問道:“我的話可帶到啦,姐,你到時候去不去?”
周翡道:“楚楚的事,我砸鍋賣鐵也得過去,何況又不遠。”
剛說完,不遠的陳俊夫沖李妍招了招手,問道:“小丫頭,魚幹吃不吃?”
李妍聽聞,二話不說,撒丫子就跑,丟下了英俊的姐夫和更加英俊的姐,義無反顧地投奔了一個百十來歲的老頭子。
南北歸一那年,趙淵改了年號為“乾封”,此時正是乾封二年,謝三公子經過了兩年的艱辛歷程,恨不能將四十八寨所有沒人願意管的瑣事都一手包辦,才總算換來李大當家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年秋天,周翡陪著謝允回東海,探師長並祭奠先人。
“先人”總共有兩位,一位是那位捨命救過謝允的小師叔,另一位是梁紹。
梁丞相的骨被木小喬誤打誤撞地炸了,連同山谷一起灰飛煙滅,到底是塵歸塵、土歸土,謝允便在蓬萊小島上替他立了個簡單的冠塚。
想來那梁公生前轟轟烈烈、機關算盡,死後也該清靜了。
他倆探過了老人,又掃完了墓,正打算走,李妍就不請自來,還捎來個口信——吳楚楚這幾年四搜集整理各派跡,已經頗有些果,正好李晟時常被李瑾容放出去聯絡各方,遊頗廣,便不知怎的突發奇想,牽頭替吳楚楚四方發帖,打算在這一年中秋要辦個“以武會友”的集會,沒帶什麼噱頭,只說近些年整理了一些流落各的典籍,想借此機會大家來喝杯薄酒,願意來湊熱鬧的,說不定能遇見一些新朋故舊。
地方定在了柳家莊,李晟嶄頭角便是從柳家莊圍剿十八藥人開始的,自那以後,他同柳老爺倒是了忘年。
帖子和消息是行腳幫幫忙發出去的,本以為響應者寥寥,多不過請來幾個老朋友過來湊個熱鬧,誰知也不知怎麼居然鬧大了,一傳十、十傳百,四方豪傑一大幫一大幫地往柳家莊趕,比之當年永州城中霍連濤弄出來那場鬧劇還熱鬧,小小的柳家莊已經不夠安排,眼看把濟南府的大小客棧都滿了,滿大街都是形態各異的江湖人,鬧得李晟有些發慌,不得已派李妍來周翡這把“南刀”過去給他撐場面。
“這個麼,倒不意外,”謝允道,“這麼多年了,先是活人死人山,再又有北斗、殷沛等人橫行無忌,仇怨相疊好幾代人,四烏煙瘴氣,好不容易大魔頭們都死了,中原武林這潭死水也該否極泰來了,你哥心機手腕出背景一樣不缺,更難得為人謙遜,不把自己當回事,據說在老一輩中人很高,都在捧他的場,這回恐怕是各大門派的人有意推波助瀾。”
周翡詫異道:“難不他們還想把他捧下一個山川劍嗎?”
謝允問道:“有何不可?”
周翡總覺得有些奇妙,是未曾見過當年山川劍風采的,只是聽這個說幾句,那個說幾句,從隻言片語中大概得出個模糊的印象——那位前輩的德高重,一柄重劍鎮住了整個中原的魑魅魍魎。
在心裡,如果說殷大俠是仰止的高山,李某某就是礙事的小土包,如果說殷大俠是鎮守一方的聖,李晟就是哆嗦個尾嗷嗷的串種小野狗——總而言之,除了都是人、都是男的,好像沒什麼共同之了,實在有點難以想像。
周翡思索片刻,便憂心忡忡道:“他?武功也拿不出手,純會耍皮子,萬一遭人嫉恨,想害他,連謀詭計都不必使,直接打死也費不了什麼事。”
謝允:“……”
怪不得李爺分明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上卻總有不把自己當回事的“超然”氣質,原來從小長在這種險惡的環境中。
周翡將熹微在手中轉了個圈,好似很嫌麻煩似的說道:“嘖,我還是多幾個人去給他壯壯膽吧。”
謝允忙見針地溜鬚拍馬道:“周大俠宇無雙,天下無敵。”
周翡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姓謝的好像又在諷刺,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仰起頭的時候顯得下很尖,眼睛半睜不睜地略微上挑,是個頗不好哄的小人,謝允佯做無辜地與對視片刻,便憋不住手齊賤起來,他略一彎腰住周翡的下,低聲道:“我要是早知道這周大俠最後能便宜我,當年夜闖洗墨江的時候一定打扮會漂亮一點,輕功也一定能再飄逸一點。”
周翡似笑非笑道:“去見個水草,你還想打扮什麼樣?”
謝允眼珠一轉,彎腰湊在耳邊說了句什麼,不知怎麼下流無恥了,說完他就立刻蹦開,剛好躲過周翡他肚子的刀柄。
他以手道:“小生提了六次親,被你爹娘釘子喂了十二顆,生生嚼出了一口鐵鋼牙,不料娶回家來天天挨揍,苦也——”
最後倆字,謝允謅出了唱腔,連說帶唱也不妨礙他轉瞬躥出了一丈多遠,還回頭對周翡道:“趙淵至今我一出‘白骨傳’唱得睡不著覺,你要是再欺負我,明兒我就寫一出‘南刀傳’去,揭某大俠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一言不合就打文弱書生……哈哈,阿翡,你輕功還欠練啊。”
周翡輕功確實不如他——畢竟先天不足,脖子下面不是。
兩人一追一逃,轉眼跑出去半個島。
忽然,謝允腳步一停,在一塊礁石上微微一點,渾似不著力一般,塵土不驚地落在上面,背著手沖周翡微微擺了擺。
周翡探頭一看,發現他們兩人竟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那兩座墓前。
那兩座比鄰而居的石碑在三面環礁,好似被天然林立的礁石環繞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十分幽靜,開闊的一側面朝浩瀚東海,一眼能見海天接。
同明大師正拿著一柄長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兩座墓碑上的浮灰。
老僧與石碑在濤聲蕭瑟中有種難以言喻的寧靜。
謝允沖周翡打了個手勢,拉著的手輕飄落到一邊,兩人從大礁石後繞著走開了,沒有驚同明大師。
走出老遠,謝允才輕聲道:“我師父份特殊,他們那一支人自從亡國後,便一直居東海蓬萊,其他幾位師叔都是當年隨侍的忠臣之後,若不是因為我,他老人家本不會離島,倒是幾位師叔偶爾出門跑——當年陳師叔幾次三番山川劍所托,替他做盔甲兵刃等,你也知道,陳師叔天懶得應酬,都是小師叔替他跑當信使,一來二去,同殷大俠有了些。”
他話說到這,周翡已經明白了,便接道:“後來他對殷大俠之死有疑慮?”
謝允點點頭:“山川劍、南刀——老南刀,還有當時我的事,他至死都一直耿耿於懷,願便是要我去追查海天一,找一個代……如今他們兩位比鄰而居,想必可以面對面地代了。”
周翡腳步微頓。
“海天一”像一個好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互相牽制的由頭,所有人都想利用這個由頭,所有人都諱莫如深。
四十八寨原本人就多,後來周以棠又帶回來一批心腹回家,堪稱人多眼雜,有些話至今都沒機會口頭問清楚,此時在東海之巔,四方視野平整,周遭一目了然,才斟詞酌句地含蓄道:“那位真的不姓趙嗎?”
謝允微微彎了一下眼角,同樣含蓄地回道:“我們趙家這幾代人,優寡斷、婦人之仁,特別容易熱上頭,凡事想當然耳,風弄月的本領不錯,紙上談兵也都是好手,上不了真章。從先帝到我爹,再到我,都是一路貨,沒出過這麼有出息的人。”
周翡下意識地回頭張了一眼,然而視線被墓碑擋住了,看不見那兩座比鄰而居的墓碑:“梁紹到底圖什麼?”
“當時箭在弦上,”謝允輕聲道,“南邊策劃許久,集結了數萬大軍,牽一髮而全,一旦被人發現……必定四下潰散,大昭就真的亡國了。”
周翡詫異道:“那個誰都不姓趙,這就不算亡國了嗎?”
謝允了個懶腰,順手勾住周翡的肩,懶洋洋地將手搭在上:“輿圖未曾換稿,滿朝文武未曾改志,江山未曾易姓,最重要的是,先帝當年所思所願,還有實現的餘地,梁公與先帝心心念念的新政,能在江南鋪開,而新帝年時只能倚仗梁紹,等他翅膀了,縱然梁紹已死,也有‘海天一’魂不散,只能永遠在他設想中的既定路線上走下去,一兩代人之,天下必有安定時,屆時你登礁東,茫茫一片,天海相連,又有什麼分別?”
謝允說得不痛不,語氣抑揚頓挫,只缺個小桌案和驚堂木,不然講到這裡可以收彩討賞了,親自為周翡表演了一番趙氏後人是怎樣爛泥扶不上牆的。
接著他的爪子又十分不規矩地輕輕撓了撓周翡的下,湊到耳邊道:“咱們先去柳家莊,等看完熱鬧,我帶你去舊都玩好不好?過了冬,咱們再去塞外看新草和羊。”
周翡一掌拍開他的爪子:“滾,有點正事沒有?就知道玩,大當家要是有事差遣我去……”
謝允笑瞇瞇地打斷,悠然補充道:“還可以高價買幾隻小羊羔就地烤,外焦裡,本不必放許多香料,許一點鹽便滋味無窮。”
周翡:“……我去給我娘寫信說一聲。”
〈全書完〉
一場戰火她從秦芷變成秦青芷,一冊兵書送出,她從秦青芷變成周萱兒,經曆讓她明白,她要想安穩過日子,這輩子就老實當好村姑周萱兒。爹孃一對,年紀不小,繼兄窮秀才一個,‘親’哥哥一,二,三個,嫂子三個,侄子侄女若乾,一家子麵色青黃,衣服補丁摞補丁,能不能長大都懸,有心改變,可現實教會她出頭的鳥會被打,她隻能小心翼翼裝傻賣萌提點潑辣娘,老實哥哥,哎,她實在是太難了。他是村裡人嘴裡的小公子,五年前他們母子帶著忠仆來到這裡落戶,家有百來畝地,小地主一枚,村裡人窮,地少人多,為餬口佃租了他家的地,因他年紀小,人稱小公子。周萱兒第一次見這小公子被嚇,第二次見覺得這人有故事,自己也算有故事的一類,兩個有故事的人還是不要離得太近,可村裡就這麼大,三次,四次之後,不知何時閒言碎語飄飛,她氣得頭頂冒煙要找人算賬,卻發現罪魁禍首就在自己身邊。娘啊..你這是要你閨女的命呀。什麼,媒婆已經上門了,你已經答應了。周小萱隻覺得眼前一黑,腦海裡隻一句話,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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