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父親也就那樣,但對母親觀極為復雜,算是怨多于,因實在不算是個合格的母親。
本以為心如此,更看重名利而非家庭,可又聽人說堂兄貞吉年時養在膝下,比貞吉的生母還要溫細心,以至于貞吉對的依遠勝他人,哪怕后來隨母去了慶,每逢年節也不忘致信問候送禮請安。
后來他總算明白了,他原本也有個好母親,但世道奪走了。人本該安于家室,相夫教子,而非拋頭面,一心撲在公務上。
就因為人做了皇帝,這才助長了子為從軍的歪風,但凡有識之士,就該撥反正,還后世清平。
“阿霽的路還很長……我把托付給你……安徐,你們倆都是好孩子,以后要互相扶持,互相照應。”謝珺的聲氣越來越微弱,崔遲心下哀慟,握著他的手含淚點頭。
**
這一年的元日家宴臨時取消,京中忽然人心惶惶。
大將軍府外車水馬龍,文武將皆明正大地往來于此,有的想探聽消息,有的想借機攀附,更多的人只是跟風。
而通義坊的謝家老宅則門庭冷落,謝青剛一回府便命人謝客,連朝服都不及換下,便匆匆去往后堂面見姑母謝梅英。
“叔父軍旅出,又常年鍛煉,板向來朗,去歲離京時還神采飛揚,怎麼突然就病膏肓了?”
“你是怎麼想的?”謝梅英問。
“聽說令儀公主開府后,郡王那邊的臣屬多有怨言,侄兒推測,會不會陛下聽到了什麼風聲,故意使計,想出那幫跳梁小丑,好一網打盡。”謝慶道。
“天心難測,也不無此種可能。”謝梅英沉道:“青,你當明白,咱們今日之榮辱,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間。推恩于謝家,并非我們對朝廷有何功績,而是想扶植我們,讓你三叔不至于顯得孤立無援。若他真有不測,那我們在的好日子也……”
“姑母,勢不至于如此惡劣吧?”謝青忍不住道。
他如今位列九卿,統率虎賁、羽林二營,皇帝在宮則鎮守京師,皇帝外出則充當衛,份舉足輕重,哪可能完全是仰仗叔父得來的?這讓他覺得既屈辱又憤恨。
“做最壞的打算總沒有錯,趁著你還大權在握,快設法把槐序和素商兩家送出京,讓他們連夜回任地,一刻也不要耽擱。至于幾個姊妹,們雖姓謝,可都已出嫁,按照本朝律例,當不會到牽連。”謝梅英有條不紊地盤算著,“等做完這些你就進宮求陛下,無論如何要面見叔父,你們是親叔侄,陛下沒有理由阻止,除非另有。”
謝青雖已近不之年,但對姑母仍敬重有加,一如時,心頭雖有異議,卻還是一一照做了。
**
阿霽坐在午后斜里,手中捧著卷昏黃的畫軸,淺金的芒在陳舊的絹面跳,晃得有些眼花。
忽然想起,去年此時,正乘肩輿往朱雀坊去,天氣也是這般晴好……
窗外燕語呢喃,驚破了回憶。
醒過神來,抬眼看向對面。
謝珺倚在囊上,以手支額,神思懨懨,時不時抬起眼角,朝窗外瞟去。
阿霽努力藏起心底的惴惴,掀一笑,念著扉頁上的題字:“泱泱語:三郎,此吾閑時所繪,別后若念吾,即看。”
謝珺微微一震,總算有了幾分神,微微偏過頭,做側耳傾聽狀。
阿霽吐了吐舌頭,小聲嘀咕道:“我居然念了姑母的名諱?”
小心翼翼地展開幾分,畫面上現出一副墨線勾勒的人畫,是姑母擅長的寫意風格。
背景是鱗次櫛比的屋宇,中間高脊上站著一個武打扮的年,正張地去扶旁邊的。
“承安二十一年仲夏,記于崔園行館別院。”喃喃念著畫上的題字,默默算了一下,驚訝道:“這都是三十三年前的事了?”
謝珺不出聲地笑了笑,憔悴的面上滿是款款深。
再往下翻,是校場學藝圖。
彎弓搭箭蓄勢待發,對面年舉著箭靶,旁邊圍著三個看熱鬧的。稍遠些那個雙手抱臂,形有些陌生,近這倆勾肩搭背的頗有些稔。
“這是蕭伯伯,”阿霽興地指著那個神輕佻的武,又指著旁邊較沉穩的那個道:“這是陸伯伯吧?”
謝珺微微點頭,半日來第一次開口,語氣有些哀傷,又有些惋惜,“還有一個符愿,當年我們四人在衛尉屬下任職,如今這世上就剩我一個了。”
阿霽想到蕭祁,心底酸楚頓生,又想到了貞吉母子,眼淚差點掉下來,了鼻子道:“那個魏簡真是可惡,阿姨都這麼可憐了,卻還不放回來。”
謝珺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你怎麼知道董太妃就想回來?男之間的事,你如今還不懂。”
“快了快了,”阿霽敷衍道:“等我親后就懂了。”
謝珺無言以對,苦笑道:“那不一樣的。”
天吶,這孩子到底跟了誰?
一個兒家,怎能不解風到這種地步?偏生那崔遲又是棵千年鐵樹,以后倆人怎麼相呀?這個問題想一想,他都覺得自己能折幾天壽。
“我這不就在學習嗎?”阿霽晃了晃手中畫卷,嘆道:“姑母那時候可真悠閑,竟能創造出如此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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