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云嫣回廂房里,徐緲就與提了顧夫人來拜訪的事。
“顧夫人看著很關心阿簡傷勢,我不確定要與說多,就打馬虎眼。”徐緲道。
林云嫣挽著,聲道:“打馬虎眼就行了,都曉得您素來不與人攀談,若突然間談興大發,反倒顯得奇怪。如今狀況不好與您和阿娉說,但您放心,不妨事的,這樣就很好。”
徐緲聽這麼一說,真就放心許多。
依舊不曉得,但這種瞞,與先前劉靖、劉迅瞞那種,不是一回事。
這個還是分得清的。
那頭,顧夫人回了廂房,坐立難安。
意外得了這麼些消息,很想立刻告知丈夫,但此刻不過中午,老爺要等下衙才回府,也就只能按捺住,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只是去佛前上香時,顧夫人誠誠懇懇、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菩薩保佑我得的是真消息,這消息能夠幫上老爺的忙,能幫上婕妤娘娘與四殿下的忙。”
念叨完了,磕了頭,又添了不香油錢,這才打道回府。
進了家門后,人不由又著急了些,讓人叮囑門房,老爺一回來就報個信。
偏顧恒今日約了同僚吃酒,顧夫人左等右等,才等到了微醺的丈夫。
“怎麼才回來!”顧夫人嗔怪。
顧恒酒氣上頭,被弄得莫名其妙:“怎、怎麼了?”
都老夫老妻的了,和關系好的同僚吃個酒,也不是什麼大事啊……
怎得弄得他不清不白似的?
顧夫人一面催人去備醒酒湯,一面把顧恒拉到桌邊坐下:“我今日去廣德寺,遇著寧安郡主和徐夫人了,原來……”
隨著顧夫人的講述,顧恒一個激靈,酒完全醒了。
“夫人確定?”他問,“輔國公之前那傷是為了救太子?太子溜出關、還混了兩軍戰中?”
“張媽聽來的。”
顧恒又轉頭看嬤嬤。
張嬤嬤點頭:“奴婢當時就躲在門板后頭,郡主和邊的丫鬟就是這麼說的。”
顧恒了胡子,又問:“會不會是發現了張媽,郡主故意這麼說的?”
“我也想過,所以才去見了徐夫人,”顧夫人道,“后來又想,若是假話,郡主騙我們做什麼?”
顧恒被問住了。
誆騙一定有目的。
郡主若故意說假話,那的目的肯定就是誤導他們。
顧恒若自以為是、把消息往外頭傳,一旦被認定為假消息,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止是他,還會連累四殿下。
這一招禍水東引,把他和四殿下推出去,化解太子殿下現在的那堆麻煩。
從常理來看,就是這麼一個招式,可是,可是太子那堆麻煩,分明是輔國公在背后弄出來的!
別人興許沒有發現這一點,但單慎去禮部問太子話的時候,顧恒使人聽了。
太子與輔國公之間,確實有矛盾。
而如果矛盾起于那次救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當然,顧恒理解的是輔國公,他不理解太子殿下。
輔國公舍命救太子,斷了一條,可殿下不領,這多寒人心啊!
一次不夠,還有第二次,寒上加寒。
輔國公悄悄尋太子麻煩,也不稀奇了。
顧恒想,他之前猜輔國公想下了太子這條船,恐怕真不是他胡思想。
不過,顧恒也不是什麼愣頭青。
他不介意當先鋒、在金鑾殿上向太子發難,但他卻不想被人耍,謹慎依舊得要謹慎。
一夜翻來覆去,顧恒拿了主意。
翌日。
早朝時還算平靜,明面上沒有針尖對麥芒,可但凡是個聰明的,都能覺到有子暗涌。
下朝后,李邵又到了禮部。
他在政事上不夠靈活,卻對別人過他上的眼神很是敏銳,尤其是那些探究、觀察、審視的眼神。
到了下午,這種奇怪的覺更明顯了些
“狗子,”李邵代道,“你去外頭打聽打聽,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汪狗子依言出去轉了一圈。
離封印沒幾天了,惦記著年節,一些員、特別是小吏們心思比平日散,一旦活絡起來,各種消息傳得也就比往日更快些。
老大人們繃著臉,不會輕易給人抓到把柄,小吏們顯然沒那個本事。
汪狗子在千步廊左右隨便轉了轉,就知道了狀況。
各在議論的都是太子殿下與輔國公,中心直指當年裕門關。
消息顯然不夠細致,有些部分似是而非,但也正是因為模棱兩可,才越發勾起人的好奇來。
先前曾有過的輔國公傷的傳聞又被翻了出來,拼拼湊湊,越湊越齊全。
若是一年以前,他們哪怕抓耳撓腮,也不會把太子殿下牽扯進來,即便有幾句傳言,也左耳進、右耳出,斷并不會編排進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
陳米胡同那活生香的經歷在前,近幾天順天府的步步在后,大伙兒原就在討論“耿保元劫人與殿下有沒有關系”、“那外室到底什麼模樣才能籠絡了劉迅、又了殿下的眼”、“耿保元是死是活”等一連串流言,自然而然地對突然摻雜進來的“殿下與輔國公的恩恩怨怨”也抱有同樣的熱。
嚼舌,嚼太子殿下舌,嚼一件事是嚼,嚼兩件事也是嚼。
眼瞅著要過年了,不與同僚再說道說道,難道要走親訪友時、和左鄰右舍去說太子的閑話嗎?
汪狗子聽得眉頭青筋直跳。
他很清楚輔國公當初如何傷,他更清楚,這些議論斷然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聽見的。
殿下本就因為耿保元的事憋著火,這種火星子落下來,只怕真要燒起來。
而他在殿下邊做事,最要的就是保證殿下“太平”。
整理了緒,汪狗子回到李邵跟前,道:“要過年了閑不住,都商議著回頭去哪里吃酒。”
李邵聞言看了他一眼:“就說這些?與我無關?”
汪狗子垂著眼:“與您無關。”
李邵皺眉。
他確實覺到了什麼,可汪狗子也沒必要騙他,也許是他的覺錯了吧……
汪狗子把李邵的反應看在眼里,上沒再說什麼,心里打起神。
年前觀政還有幾天,只要他防得好,不讓殿下知道,等封印后、殿下在宮里行走,總不會有不長眼的東西當面嘀嘀咕咕了吧……
到了下衙時候,李邵出了禮部衙門,他沒有回宮,反而往前頭大街去。
汪狗子著急:“殿下……”
“不想吃膳房的,”李邵道,“就前頭樓里吃個酒。”
汪狗子面擔憂之。
“怎麼?”李邵不高興了,“他們要過年了閑不住、想著去吃酒,我難道就吃不得了?”
話都這麼說了,汪狗子哪里能攔著?只好伺候李邵去吃酒。
年前各生意都不錯,只余盡頭一間雅間,李邵落座,張口要了不下酒菜。
許是滋味還不錯,一刻鐘后,李邵神舒展許多。
汪狗子也放心不,只小心伺候著,給李邵添酒。
忽然間,隔壁傳來了一些靜,似是喝了不,說話都大舌頭了。
“輔國公當真是為救太子斷的?我聽說是挨了西涼人一刀,太子怎麼能遇著西涼人?”
“這還能有假?太子出關,還扮作士兵,兩軍戰多危險啊,若不是輔國公眼尖,太子早被西涼人一刀砍了。”
“那怎麼沒有論功行賞?”
“怎麼賞?行賞了,太子的混賬事不就瞞不住了?”
“若不是救過太子命,還閉口不談,圣上哪里會這麼重輔國公?你們想,他娶的是誰?寧安郡主!皇太后最最寵的郡主!”
“郡主那樣的,什麼樣的儀賓尋不了?輔國公再是青年才俊,他也是傷了的,一到冬天就吃不消。不能帶兵打仗,也不是文,只一個爵位當閑散。要不是救過太子,圣上如何能說服皇太后把郡主嫁給他?”
“有理有理!太子代圣上巡視裕門關,他怎麼敢溜出關的啊?”m..nět
“嗐!你都敢讓侍衛劫人家姑娘了,有什麼不敢的?”
“也是,殿下行事的確出格……”
汪狗子聽這些言辭,聽得一張臉比白及漿子都白。
他沒想到,殿下來吃個酒,隔壁雅間里會坐著幾個沒邊的玩意兒!
剛聽頭一句時他就曉得不對,正要抬聲說話、給隔壁聽些靜,哪知道還未開口,就被殿下用冷的視線盯著、以至于本不能提醒。
殿下想要繼續聽下去,他卻故意打斷,那他以后再想勸著殿下,還能有用嗎?
汪狗子只能著脖子站在原地,看著李邵的臉一點一點地、比焦炭都黑。
李邵一言不發。
他滿腦子都是,這些人怎麼敢?徐簡怎麼敢?!
當年裕門關狀況,京中并未傳開,哪怕有一些流言也沒掀起風浪,陳年舊事都被藏起來了。
而現在,全都被掀開了,比那些流言詳細的多!
即便曾經有人猜得多些,也斷然猜不到什麼“扮作士兵”這樣的細節,知道來龍去脈的,滿京城也不過就那麼幾個人,而這其中,李邵最懷疑的、首先質疑的,毫無疑問就是徐簡。
好一個徐簡!
聯合和單慎,這幾天一直在找他的麻煩。
現在還把傷的事翻出來,繼續火上澆油,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他今天的覺沒有錯,就是有人在議論他,想起那些視線,李邵不由打了個寒。
這麼看來,整個千步廊都傳開了?
李邵抬起眼簾,狠狠看著汪狗子:“這就是你說的‘與我無關’?”
“小的、小的當時出去打聽,的確沒有聽說這些,”汪狗子著頭皮道,“許是都認得小的跟著您,見小的在邊上轉,他們就不說了……”
李邵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汪狗子怕隔壁繼續說下去,還不知道會說出些什麼來,靈機一下,手指一松。
啪——
酒壺落在地上,酒水灑了一地。
汪狗子出驚恐之,噗通跪下:“殿下恕罪!小的、小的沒拿穩……”
他放開了聲音,這一聲出來,隔壁仿佛被掐住了嚨,瞬間沒聲了,只靜了一小會兒,那廂又是一陣拖拉椅子的聲音,而后雅間門打開,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后,徹底靜了下來。
李邵氣不過,快步拉開門往外看,也只看到了幾個小吏裝扮的人下樓去。
“跑得真快,”李邵咬牙切齒,關上門又看向汪狗子,“你說說,是不是徐簡在尋事?”
汪狗子張了張口。
手的人是誰?這不好說。
背后有沒有輔國公的推?毫無疑問!
可他不可能這麼和太子殿下說,他怕殿下不管不顧。
“小的、小的不知道,不過……”汪狗子吞了口唾沫,“小的想,傳這些傳言的人肯定是想激怒殿下,殿下本就因耿保元的事被順天府詢問,您也因此惱輔國公呢。
您若因此發怒,不管是與別人爭辯也好,找輔國公對質也罷,只會逞了挑事之人的意。”
“你的意思是,”李邵盯著汪狗子,“我忍下?他故意尋我的事,我還得忍著他?”
“殿下……”
李邵打斷了汪狗子的話:“父皇縱容他,都知道父皇縱容他,他仗著父皇信他,反過來尋我麻煩!”
一想到父皇對徐簡的信任,李邵連呼吸都梗了。
憑什麼?
明明他才是父皇的兒子,父皇卻偏向徐簡,他在父皇心里輸給一個外人。
李邵越想越生氣,也沒心再吃酒,大步往外走。
汪狗子手腳并用爬起,忙不迭跟出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樓下大堂里,有一老翁扔下銀錢后,匆匆離開。
老翁年紀大了,腳卻不慢,到了家宅邸,進了書房,坐在他面前的人正是顧恒。
“依小的看,八九不離十,”老翁稟道,“我們的人故意在隔壁議論,聽他們說,殿下那兒摔了酒壺,殿下出來看過一眼,臉十分難看。他離開時,小的看得很清楚,怒氣沖沖的。
不像是被冤枉了生氣,更像是被揭穿了氣急敗壞。”
顧恒聞言,了胡子。
既然試出了結果,那明日早朝上,他該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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