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京城的夜尤為寒冷。

李明驀地打了個寒，眸心一瞬暗了下去，但很快又亮了起來，角勾起，笑道：「這笑話並不好笑。」

「笑話？」陳寅神采飛揚，似乎並未到李明心底的痛苦，欺附耳，在李明耳畔輕輕一吹，遂道，「真沒想到王爺竟也喜歡掩耳盜鈴。」

說著，他將方纔收起的捲軸猛然塞進了李明手中，道：「你若難以接那狗皇帝不將皇位傳給你的事實，將這一個當作真的也無妨，反正過不了幾日，皇後要對天下昭告新皇登基時，手裡拿的，隻可能是你手中的這一份。」

李明又怔愣片刻，似終迫自己相信了自己當真是大魏的棄子，冷冷開口道：「詔做不得假，上麵所牽扯到的細節太多，一旦被大臣當場拆穿，兵權又不在本王手上，你敢保證自己那些暗衛當真拚得過我大魏數萬騎嗎！」

「王爺，你隻需要做好你的江夏郡王，登基前的其他障礙，我陳家自會替你掃除，你不知道的事還有許多，你也不必知曉，我是為了你好。」

說罷，陳寅拍了拍李明的肩頭，消失在茫茫夜之中。

後半夜，京城的大風似乎終於停了下來。

可皇上的寢宮卻籠罩在詭異的氛圍之下。

近幾個夜晚，皇後都難以安穩睡，幾乎隔半個時辰就會派親信前來皇上寢宮查探一二，確保皇上安穩無恙才能渾渾噩噩睡上半炷香的時間。

說是「安穩無恙」，不過是沒有更糟罷了——隻要皇上的鼻息仍在，就能算作是龍安康。

大魏已經多日不上早朝了。

但此刻，皇上的寢宮較往日反倒多了些生氣——皇後急匆匆趕來，後竟沒有跟著半個嬤嬤或是宮，宛若一個穿梭在宮地的魅影。

龍榻前，是一個蒼髮老人佝僂的影。

他聽到後的靜，回頭看了一眼，直到皇後走到跟前，才開口道：「皇後娘娘，皇上……」

是跟在皇上邊多年的徐公公。

隻見徐公公雙膝跪在龍榻旁、本就蒼老的麵容看起來似被生生奪了生氣，在宮火燭照耀之下，一雙渾濁的眸子似冒著鬼氣，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皇後雙眸微瞇，眉心亦蹙起，火照耀下，臉上本掛著的倦容竟顯得生了些。

「皇後，皇上暴——」

「住！」

徐公公來不及說完，被皇後一聲大喝嚇得打了個哆嗦。

皇後一臉嚴肅立於龍榻旁，脊背直，看著眼前因床幃遮擋而略顯模糊的影，看了片刻，微微俯朝下，出了抖的手，指尖終於靠近了床上之人的鼻息。

「啊——」

隻一瞬，就收回了手，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些。

「皇後娘娘，」徐公公再度開口道，「何時昭告天下？」

皇後一言不發，沉默半晌才沉聲道：「徐公公莫非是糊塗了？昭告天下？有何事需要昭告天下？」

說罷，輕轉眼眸，一不盯著徐公公。

「這……」徐公公大驚失，想要開口反駁，可看著皇後不容質疑的模樣，忽地就明白了的意思，忙改口道，「皇後娘娘教訓的是，確實沒什麼大事發生，更沒什麼是需要昭告天下的，方纔是老奴糊塗了，糊塗了……」

說罷，恭敬磕了一個頭。

皇後穩穩抬眸，似乎朝這皇上寢宮的最深看了一眼，好半晌，輕飄飄道：「皇上抱恙，未有好轉，近日照舊不出早朝。」

「是，老奴聽明白了。」

皇後將聲音低了幾分，又道：「天亮了就宣壽春郡王進宮，本宮有要事相商。」

「是。」

寢宮終於恢復了寧靜。

四周安靜得如同沒有半點生機。

皇後獨自一人坐在龍榻旁，麵無表喃喃道：「昔日假皇上可以假扮真皇上，如今皇上還在，本宮將這魂魄所在這宮，也將皇上不在人世的訊息吞進肚子裡，難道有錯嗎？」

說罷，角緩緩現出幾分笑意，眼眸轉向龍榻上早已沒了呼吸的皇上，輕道：「本宮這麼做，皇上也定然會應允，對嗎？」

宮外風聲似乎停了住。

宮暗湧亦跟著平息，深夜發生的一切像是被抹去了一半，無人提及。

幾個宮侍衛不知不覺之中喪了命，一劍封，被幾個強力壯、宛若之人靜悄悄從皇上寢宮中拖了出去。

周遭似乎更安靜了……

天剛矇矇亮。

江夏郡王府。

李明徹夜沒能睡安穩，索早早起了。

前一晚陳寅帶來的聞令他心神難安，思來想去，心底似堵了什麼醃臢之，嚥下去噁心，吐又吐不出來，隻能獨自生怨氣。

「父皇……父皇……」他低聲喃喃自語道，「在你眼裡，孩兒有什麼比不上老五？民兵？嗬，是他心機深沉還沒能出馬腳罷了，人的心果真是偏的啊，即便是聖人也不能免俗，說到底，都是些看不清局勢和真相的庸人罷了！」

說著，他眸忽然變得犀利，將長袖一甩，返出榻前掛著的寶劍，起朝外走去。

江夏郡王府有一片林中空地，李明將滿心怒意化作一招一式，狠狠耍了幾招劍式才驅散了些許心底霾。

他正要去用早膳，雲馨竟跌跌撞撞從正門外撞了進來。

「王……王爺……不好了……」

李明定睛一看，發現雲馨竟鬢雲散，臉上也沾了灰，厭惡道：「你這副樣子何統，可還記得自己是這江夏郡王府的王妃？」

「妾……妾記得……但實在是事發突然……」上氣不接下氣說著，一臉焦灼。

李明眉心一跳，猜到了雲馨要說的大概是什麼，來不及將手中的劍收好，抓住雲馨的手肘沉聲道：「怎麼了？聖上是不是出事了？」

雲馨吞了吞口水道：「妾是跑出來的，昨夜宮裡很安靜，可安靜得令妾到害怕，一定是鬧鬼了！鬧鬼了！」

「什麼？」李明一臉懷疑看著自己明正娶的妻子。

「王爺您聽妾說，」雲馨顧不得整理自己掉的青和臉頰上的汙漬，吞了吞口水，神兮兮地靠近了李明，然後輕道，「王爺難道不知道那曾被塵封依舊的？」

「？」李明越發疑。

「妾可是知道的，」雲馨煞有介事道，「那宮裡——有鬼！」

「放肆！」李明一把將雲馨推了開，怒道，「你是不是瘋了！」

「不，」雲馨又道，「昨夜不尋常，不止是妾猜測的，而且妾看到了，皇後後半夜一直都不在寢宮！」

「不在寢宮？皇後去了哪兒？」

「妾正要過去時，月華郡主竟醒了，妾隻好假意安了一陣子，待好不容易睡之後，皇後早不見蹤影，妾猜測是去了皇上的寢宮，但擔心會暴，隻能安穩在皇後寢宮待著，直到天要亮時，妾發現皇後徹夜未歸，這才跑出來報信的……一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了！」

「啪！」

哪想雲馨氣籲籲將自己所知曉之事告知李明時，得到的卻是一個響亮的掌！

「愚不可及！」

他周凜然的氣息顯得分外恐怖，盯雲馨道：「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你這種婦道人家！」

說罷，他起就要離去。

看李明全然不相信自己的說辭，雲馨驚恐抓著他的袖口道：「王爺，您一定要相信妾，皇上定然是出了什麼……」

「啪！」

雲馨來不及說完，又狠狠捱了一掌。

「一派胡言！」李明怒不可遏道。

「王爺！王爺！妾沒有說謊！」

雲馨似不死心，跌坐在地上依舊死死抓了李明的腳。

李明當即從腰間將冷劍了出來，抵在雲馨麵前道：「你若再敢胡言語，信不信本王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隻見雲馨坐在地上，猛然打了個冷，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眼眸微微向下轉，盯住了距自己下頜毫釐之距的劍刃，抖著聲音道：「王……王爺是不信雲馨嗎？雲馨……雲馨沒有說謊……」

看瘋瘋癲癲的模樣，李明怒而將那把劍摔在了地上，不管不顧起離去。

可他還沒來得及進屋，陳寅竟又從天而降，站定在他麵前，猛然扯住了他的領。

「你做什麼？」李明怒意更盛。

「我來告訴你，也許你的王妃是個瘋子，可猜的卻是不錯。」

「什麼意思？」

「眼線方纔來報，李明德此刻已經朝宮中趕去了，王爺，你說這事怎麼就這麼巧？也許再過半個時辰，整個大魏都知道皇上要將皇位傳給壽春郡王了，難道你還坐得住嗎？」

看著陳寅，李明眼中的神變幻，抓在紫檀木茶幾上的手，青筋凸起。

不由看的陳寅角微揚：「想在你怕是想要換詔書也來不及了，皇後和李明德這是打算天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