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口雜，亦不敢再問，隻好閉了亦步亦趨跟在後。

李明德在前堂坐了下，下人遞上一盞提早就泡好了的餞茶。

他吃了兩口，眉眼似較方纔更舒展了些。

眾人看出他心不佳，都不敢開口相問，各個小心翼翼做事。

直到李明德發話說：「不早了，都早些歇息吧，我自己在這前堂坐上一陣子。」

說罷，他似乎又猶豫了片刻才對雲韻特意補了一句道：「你也去歇息吧，子還弱，些勞頓。」

雲韻聽了這話，忐忑的心放下了些，忙湊上前去道：「雲韻方纔以為王爺心不佳，也不敢多說什麼，但今日還有一事雲韻並未稟報。」

「還有一事？」李明德的眸帶了些猶疑。

「嗯，今日家姐帶了自己的一個表弟來王府做客，說雲韻腹中來不及出生的孩子……是遭到了雲馨的毒手才……」

說著，忽然聲淚俱下，看著甚是可憐。

「你先不要哭，把話說清楚。」他的語氣聽起來了些，不再似方纔那般邦邦。

雲韻用袖口抹了抹淚、點頭道：「事關雲韻日思夜想的孩子，雲韻想著就請家姐說清楚，可說來說去，表姐卻並沒有拿出什麼證據，我那三妹雖說素來任跋扈，但當下所說事關人命，我萬不能因為表姐的隻言片語就定的罪，興許因此，言語上有了些衝撞，眼看著表姐的臉不怎麼好，我就想著請品一品茶，算是賠罪。」

「嗯，雲君那樣說自有的道理。」李明德頷首道。

聞言，雲韻不由自主打了個冷噤，心也好像跟著墜了冰窟之中一般。

但很快就掩好了緒，蹙眉道：「雲韻也是這般認為的，隻是吃了茶，雲韻安排了廂房供表姐休息，未料到……未料到……」

說著，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怯生生看著李明德，不敢再開口。

「未料到什麼？」李明德催促道。

「王爺還是跟雲韻前去一探吧……雖說雲韻遲早是王爺的人，但這種事……」

說著，一臉赧，那樣子就好像雲君做了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是連說都不肯說的。

李明德臉驟然一變，「噌」一下就從紅木椅上起道：「這麼嚴重的事，方纔本王進門時為何不說！」

「雲韻……」雲韻早就察覺李明德對雲君頗有偏袒，可從未料到被架至天秤另一端的自己竟如此無足輕重，「王爺息怒，這等事傳出去多半會壞了表姐的聲譽，雲韻亦是第一次見識竟有如此不守婦道之人，而且不是別人，恰是自己的姐……」

話說一半，抬眸撞上李明德淩厲的眼神，不敢再說下去。

心也跟著涼了一半。

「雲韻，我方纔進府時臉不佳，你應當看得一清二楚，」李明德薄輕啟道，「但我並非因為此次出行不利，而是聽說了一些匪夷所思之事，追溯源頭，竟發現是禍起蕭牆，我小心謹慎二十餘年，竟不知後院養了一匹狼。」

他一字一頓說罷，雲韻雙抿得更了些，一臉驚駭。

李明德似還有話要說，但他強忍了下，低道：「那件事我暫且不同你計較。」

說罷，他怒而甩開雲韻過來的手，由下人帶著，朝廂房走去。

穿過迴廊，很快就抵至門外。

可李明德眉間壑更深了幾分，腳下也似生了怯。

跟在後的雲韻一臉驚慌，可眸底卻劃過一道得意和鷙。

上前一步搶道：「王爺，是雲韻做錯了，雲韻不該由著他們，畢竟是家醜，還請王爺迴避，雲韻自行理。」

上說著求的話，手下卻沒猶豫半分，當即將房門推了開！

啪！

屋子忽然亮了起來。

隻見燈火通明的房，雲君正襟危坐於案旁，上的服完好無損。

而陳坐在幾步之外的椅上，看起來頗有幾分倦怠，正歪了腦袋用手掌撐著閉目養神。

不同的是，先早一步鬼鬼祟祟至屋的宋嬤嬤，此刻被結結實實綁在了床邊，裡塞著一隻足袋，看起來頗為狼狽。

「這……這是怎地一回事！」雲韻不驚道。

隻見那宋嬤嬤拚命搖頭又點頭，像是要辯解又像是要求救，但礙於裡那有著幾分味道的足袋，說不出半句話。

李明德看起來鬆了口氣，但轉瞬，臉更似暴風雨即將到來前的天，雲佈。

四周落針可聞。

下人都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雲君看到李明德，當即起福了福，道：「雲君見過壽春郡王。」

李明德無力抬了抬腕，上前一步又止了步，恭謹道：「雲大小姐可還好？」 沒有半分怠慢的語調令雲韻心底的涼意更盛幾分。

隻覺自己一雙被外人稱讚的明眸，此刻卻似淬了毒，恨不能當場手刃自己那旁人挑不出半點兒錯的好姐姐。

隻見雲君聽了話，亦有禮有節道：「還算是有驚無險。」

波瀾不驚的四個字落音，李明德臉卻更難看了些。

他眉心深斂，沖後的下人命道：「把那礙眼的髒東西拖出去，杖斃！」

說罷，毫不留指向了宋嬤嬤。

隻見宋嬤嬤臉驀地灰冷，因為裡塞了足袋說不出話，隻能拚命搖頭，本已衰老的容因為麵的蒼白看起來更像是茍延殘的一張樹皮，搖曳在樹榦之上，看樣子，隻消一陣微風，就能被吹至旁人腳底，隨意踐踏。

想要起沖李明德磕頭求饒，礙於被捆得結結實實而不得行，隻好看向雲韻，拚命點了頭又搖頭，即便是個傻子，也看得出是求在一旁說兩句好話。

可雲韻卻別過臉，一副佯裝沒看到的樣子。

雲君見狀，無奈搖搖頭，開口道：「王爺，這嬤嬤眼瞧著也是要土的年紀了，萬不該無端陷害我和家弟，說不定當真有，王爺不如命人將那足袋拿開，看看到底要說些什麼？說實話，雲君也想聽聽，事已至此，還能說出些什麼。」

聽起來像是一線生機，可雲韻卻知曉，這是雲君在挖陷阱。

雲韻當即就攔道：「王爺，看樣子是這嬤嬤手腳不幹凈，方纔來通報說我家姐同表弟在房行不茍之事，我竟信了，雲韻有錯，甘願罰，但能做出這等造謠滋事的下人，裡指不定還能說出更駭人的話，與其留著的口舌讓再生是非，不如就拔了的舌頭，讓永遠說不出話，以免後患，王爺留一條命，已是仁至義盡。」

一番話畢，其他的下人更是膽戰心驚，人人自危。

而那宋嬤嬤，此刻早已像是一灘爛泥，癱在地上，彈不得，連那雙渾濁的眼珠子，都似不得半分似的，頗為駭人。

雲君不聲看向雲韻，失地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沒再說話。

而李明德，亦不茍言笑，沉默半晌後道：「先押下去吧，本王今日剛回府，不宜惹上型腥之事。」

說罷，他的眼神再度朝雲君看了去，斂了幾分盛怒，多了幾分溫。

一旁的陳將這一切看了個真真切切。

「雲姑娘，」李明德開口道，「今日府上怠慢了，明德在此……」

他方想要作揖賠罪，被雲君攔了住。

「壽春郡王，」雲君一字一句鄭重道，「不可。」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倘若真讓歹人遂了意，壞的不隻是雲君姑孃的清譽，也是我壽春郡王府的聲威啊。」

「所以王爺萬不能如此，既然那作惡的嬤嬤已經被帶下去了，想必王爺定能給出個公正的罰，今日天已晚，雲君同舍弟也不便多留了，近段時間雲君會避免在附近走，以免人多雜壞了王府的聲威。」

說罷，微微屈膝福，對雲韻視若無睹，和陳一同走出了這壽春郡王府。

夜風清冷。

幽深的郡王府似更靜謐了一些，隻聽得到風聲，沒有半點兒煙火氣。

李明德的睡房，卻是另一番景象。

隻見雲韻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伏在李明德腳下，哭啼道：「王爺，今日的事您萬不能輕信了人的一麵之詞啊！」

說著，似更泣不聲了些。

「一麵之詞？」李明德踢開了雲韻放在自己腳踝上的手，厭惡般地朝前挪了一步道，「這件事本王還沒有過問那犯事的宋嬤嬤，聽你這麼說，本王倒是來了興緻，能讓你這般忌憚的，到底是什麼話？」

說著，他猛然回頭俯了，出有力的手指死死拑住了雲韻的下頜，強迫抬頭看著自己，眼神躲閃不能。

「雲韻……雲韻……」

果然，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雲韻，」李明德的語氣分外失，「本王自小到大，份地位算不得至高尊貴，承蒙皇恩庇佑，才順風順水行至此，聖上抱恙已是眾人皆知的，本王不想王府在這種時候鬧出難以收場的事，你明白嗎？」

聞言，雲韻臉一變，心底亦跟著下沉。

怔愣片刻，才收了哭聲道：「是雲韻糊塗，雲韻該在王爺不在府上時好生管教下人的！」

聽這麼說，李明德眉心卻皺得更深了些。

「事已至此，你還不肯認錯嗎？」

被如此質問，雲韻心中更是沒底，卻依舊咬了牙道：「雲韻當真不明白王爺指的是什麼，難道王爺聽信了雲韻家姐話裡話外的暗示，以為是雲韻指派了宋嬤嬤做出那種陷害他人的醃臢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