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閑話片刻, 宋監便要離開, 正行至影壁后,廊下傳來一聲“監留步。”
宋監方才還疑怎麼沒見公主的人影,這下就聽到了那一道悉的嗓音, 原本肅穆的一張臉立時掛上和藹可親的笑容, 忙道:“哎呦殿下,您急什麼, 小心摔著......”
元妤儀拎著角速追兩步,忙把手里握著的玉白大肚瓷瓶送過去,額角汗珠晶瑩細膩,小口氣。
“宋伯,這是搗好的香料,您讓嬤嬤制線香,待陛下休息時,照舊點在香爐里便。”
宋渡接過瓷瓶,自先皇駕崩后,陛下一到四月初便會夢魘,夜里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公主避居承恩寺,跟寺中的老僧學了制香的手藝,燃這合花香反倒舒緩了陛下張不安的心緒。
“殿下,您將制香的步驟教給幾個侍便好,何苦事必躬親?”宋監看著面前明艷俏麗的,半是心疼半是不解。
元妤儀避而不答,又將后的一個黑漆匣子遞給他,語調輕松,“玉溪鐵觀音,送給您的。”
宋監平生喜茶,又最喜歡茶中的玉溪鐵觀音,見狀輕嘆一口氣,眸中閃過一容,聲音一哽,“老奴,老奴何德何能呢。”
元妤儀將他扶出府外,勸道:“宋伯說的哪里話?父皇纏綿病榻,您始終在乾清宮伺候左右,更嚴整宮規,約束宮侍,皇城才得以安穩,這是靖應該做的。”
晟律,已經親的公主無詔不得宮;
何況是在這樣被人拿住一點錯便會無限放大的時候,是以自親后,元妤儀也只回去三次,更罔論送香料和茶葉了。
宋監在轎子前站定,目不經意地落在還站在外院臺階的青年上。
男子肩寬背直,哪怕上穿的月白長袍樸素無華,卻還是被襯出一仙人之姿。
爽朗清舉,如圭如璋。
“殿下,”宋渡輕輕拍了拍的小臂,含笑道:“駙馬不過弱冠之年,仕三月,就能升至四品,來日必當不可小覷。”
雖說他的青云路能升的這樣快,離不開公主引薦,可與之相對的,郭太妃之瓊宜公主也在先帝面前為自己的駙馬求了個諫議大夫的職。
如今已過七載,何駙馬不升反降,屢屢犯錯,景和帝無奈只能將他調至尚書臺,擔任較為清閑的錄事總領,這才安穩下來。
如此一比,謝洵的功績便顯得格外讓人心服口服,放眼前朝,也無一人能做到在短短三個月為一部侍郎。
更別說這侍郎還是景和帝千挑萬選敲定的職,若非他資歷不深,又要顧及江相一黨,只怕今天送到公主府的便是一絳紫袍并白玉腰帶。
元妤儀亦看向站在院中的那道影,角也帶著笑意,點頭附和道:“駙馬自小聰敏多智,從前不過是被宣寧侯刻意遮掩,才明珠蒙塵。”
若是宣寧侯和王夫人對他哪怕能多那麼一兩分真心,郎君也不至于被生生磋磨多年,生在上京最顯赫的家族主支,卻岌岌無名。
如今謝洵能一步步擺過去的影,重新搏一番天地,元妤儀真心為他高興。
本就看不慣謝侯夫婦刻在骨子里的敵視和偏心,維護郎君,給他鋪路也是存了兩分意氣。
謝家人不是都想謝洵做一個廢麼?偏不允許。
那些世家高門深院里的腌臜事,元妤儀本不想過問;可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在郎君已經是駙馬之后,還對他譏諷刻薄。
這不僅是在磋磨謝洵,更是在間接打這個公主的臉。
只是如今謝洵升任的速度和掩蓋在一冷淡外表之下的真才實學,確實有些出乎元妤儀的意料,知道自己差錯挑中的駙馬能干,卻不料他行事是這樣穩重妥帖。
場彎彎繞繞,明槍暗箭,對他來說信手拈來;
而在這種圓的游走中,他卻并不與之沉淪,始終保有一種淡然的態度,這才是元妤儀真正欽佩的地方。
宋渡是宮里的老人,也是看著靖公主長大的長輩,明顯到這丫頭的變化,語氣也深了幾分。
“老奴心頭有一疑,想求公主解答。”
元妤儀收回思緒,坦然道:“您問。”
宋監低聲音,“殿下可還記得敬武帝陛下的第一任皇后娘娘?”
“河東裴氏,倒是個秀外慧中的人,不過壑難填,奪權失敗后被剝奪封號,幽扶風道。”
敬武帝是大晟第二任君主,登基時天下初定,一切剛剛步正軌,彼時地廣人多又德高重的河東裴氏儼然變了世家之中的翹首,甚至能與皇室比肩。
裴家先后出了兩任丞相,三任尚書,追隨的門生無數,是以彼時尚未出鋒芒的王謝崔鄭四家也甘居裴氏之下。
出于種種因素考慮,敬武帝的皇后人選定下了裴家的嫡長裴簌。
帝后恩,如膠似漆,裴皇后很快有孕,彼時后宮空虛,敬武帝一心撲在皇后母子上,給予無數尊崇,卻沒料到就在小皇子八歲生辰慶典時,裴家家主謀反。
兵臨麓山,大有取而代之的勢頭。
幸而王謝兩家調家中侍衛,又聯系神武營救駕,這才挽回了將頹的社稷,在軍之中救下皇帝和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