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城宮道與小徑錯繁雜，剛來的人在宮里不著路也是常事，迷路本不是大事，可若是因為迷路無意間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撞破不該撞的事，那就麻煩了。

何況今晚的宴會實在熱鬧，也實在重要，元妤儀不能接任何差錯。

算算時辰，姍姍來遲的世家家主應當也已了席，但初回宮，遲上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人置喙。

是公主，自然也可以擺架子。

今日宮的均是勛貴人家，眼前的郎君瞧著面生，年歲不大，應當是第一次隨父兄宮赴宴，卻與人走失，才在此停留。

想通后，輕松了些，招手喚過后的侍，想將人引到章和殿。

一陣冷風吹過，青年雙肩下意識瑟，莫名讓元妤儀想到過去纏綿病榻，幾乎只剩一把骨頭的父皇，不免了惻之心，于是又低聲吩咐了幾句。

然而還沒等侍走過去，謝洵已經察覺到后的視線，轉頭去看，隔著一條青石路，目一張人面。

侍腳步加快，已站在邊，忙對他道：“公子快快行禮，這是公主殿下。”

闔宮只有一位尚未婚嫁的公主，三年前自請前往承恩寺為先帝守孝，正是當今景和帝的親姐姐，靖公主。

謝洵心念陡轉，旋即拱手行禮，垂目斂睫，不再朝公主看一眼。

他方才那樣直白的目，已經有些逾矩。

元妤儀摟著累暖爐的手指稍稍蜷，雖然只是一瞥，郎君的面容卻留下了強烈的沖擊，只覺得清冷矜貴，細細回想卻朦朧一片。

方才見了一面，如今卻只能記住他左眼下一顆淚痣，為那張冷臉平添幾分意態。

“你，”元妤儀本想問他是誰家的人，但話到邊覺得突兀，說出來便了，“天寒地凍，公子怎麼穿的這樣單薄？”

話音一落，又覺得不妥，這樣的話聽起來倒像是在詰問，郎閉了閉眼，頓覺無奈。

謝洵低頭，看見上洗得發白的袍，眼底閃過微不可察的不悅，他不以為然地解釋，“臣的外袍不小心沾了泥水，未免失儀，便只著了裳。”

天無的借口。

可青年心無比清楚，他在說謊，其實他本沒有所謂的外袍，這件直裰，已經是他能拿出來最得的服。

侯府中也沒人會注意他蹩腳的穿著。

本以為說完這話，滿足了靖公主的好奇心，一切便到此為止，誰知郎的清脆聲音又響起。

“這樣冷的天，你的裳又這樣單薄，估計撐不到宮宴結束，便會得風寒。”

謝洵面無表地垂首，聽說話。

寒冬臘月，他一秋裝，自然容易得病；可實際他并沒放在心上，今日千方百計參加宮宴，他所求另有旁的事。

正在郎君心中閃過一煩躁時，鵝以污二二期無耳把以整理靖公主似是吩咐站在他邊的侍，“何梡，你帶這位公子去殿更。”

說罷，元妤儀沒再耽擱，帶著一行宮人離開。

那公子薄凍得發白，天可憐見的。

謝洵聽吩咐完，怔然抬頭，視線中只有郎離去的窈窕背影。

他因方才元妤儀說的話怔在原地。

自小關心的話也沒聽，譬如在侯府罰之后，謝老侯爺對他的勸勉與諄諄教導，可也僅有好聽的話罷了。

甜言語沒聽，可實際上的溫暖他卻從未驗過。

突然被人這樣對待，謝洵難免錯愕。

轉念一想，這位靖公主雖然上說著擔心他得風寒，可心里的想法卻有人知，或許真正擔心的，是他這樣寒酸的穿著會污了宴會上權貴的眼。

不然世間怎會有這樣好心的人？謝洵不信。

這樣的想法不甚彩，卻心頭一松，哪怕是鄙夷不屑，于他而言，也比突如其來的善意施舍要好。

人已經走遠，他拱手朝邊的小宮人道謝，“有勞侍，也多謝公主。”

侍角一咧，沒放在心上。

公主看著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實則是一副菩薩心腸，外人興許不曉得，他們這群常年伺候在主子邊的人卻是門清兒，遂道：“公子客氣了。”

兩人前后腳走，謝洵習慣了沉默，小侍在他邊，不了氣氛低沉，沒話找話。

“公子瞧著面生，不知是誰家郎君？”

他在瑤華宮伺候，殿下邊的紺云姐姐同他們這些新宮的監宮講過，若是在宮中到貴人，又不能冷場，便可用這樣的話開頭搪塞，雖老套卻也不會出岔子。

側的郎君果然應聲，“家父是宣寧侯，在下謝洵，家中行二。”

原來是宣寧侯府的公子，侍若有所思地點頭，卻又心生疑。

眼前的可不就是陳郡謝氏的世家子嗎？只是謝氏子弟難道不應該乘馬車宮麼，怎得又迷了路呢？

見侍眼神稍變，也在謝洵意料之中，只是其中苦自然不能同外人言，他依舊保持沉默。

待換好裳，將人送到章和殿，侍笑瞇瞇同他告別。

果真是人靠裝馬靠鞍，如今謝二公子看上去比方才神頭要好上許多，月白錦袍，端的是君子翩翩風流意態，襯得那張臉更如水墨。

當真是多一筆、一劃都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