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耿亮將自己的冤屈申訴之後， 眼含熱淚道：“太尉，他們如此陷害忠良， 是要將大魏朝引向窮途末路嗎？”

堯暮野目冷冷道：“……不過是要將我等……圍困孤城爾！”

他原先對白家異常熱心水軍事務也是有些不解。水軍船隻皆是要銀兩支持，加之水戰中船隻若有損耗很是燒錢。尉遲老將軍每年籌備軍費時，都要兵部戶部兩頭跑， 很是耗費心力。

可是白家最近， 卻投了大筆的錢財在江西水軍之中， 乍看上去像賭徒一般狂熱盲目。但是當堯暮野在前幾日調查曾任工部的范青雲的履歷卷宗時， 竟然無意在工部看到了快要興修完畢的水道布圖，看著看著，竟然有些猛然驚醒， 一冷寒意！

現在他便在部將們的七八舌中，拿出了從工部借調來的地圖慢慢展開，沉默地看著。

只見京城與江西運河之間原來相隔的陸路，在這看似不起眼的工程裡，徹底修整了。在重新修整之後，原本不相連接地方徹底打通， 也就是說， 江西水軍若是在順風時節， 只需要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可以沿著水路直抵京城。

再加上皇族駐紮京城的林軍，加在一便是不容小覷的兵力。而這些裝備良的將士，卻不會聽從堯暮野的調遣，皆是皇家與白家的心腹力量！

就算堯暮野滲了一些老將了江西水軍，如今也在這剷除的突襲裡，被白崇將那些老將的人頭盡數砍下。

而堯暮野雖然在沛饒鎮駐紮著大量的兵力，但是因為大魏地方重兵非閱兵慶典不得進京的令。這駐紮重兵的沛饒鎮相距京城也是甚遠。至於堯暮野兵署調配的那兩個軍營裡的兵卒在江西水軍面前不能事。

而這修整河道，和組建水軍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合攏在一，一個醞釀已久的謀便浮出了水面。

堯暮野突然覺得，那個算命先生的話，似乎有一條要應驗了——如今的他當真是被困在了一座孤城之中，稍不留神，便永世不得翻！

就在京郊別院肅氣凝重時，皇宮之中卻是輕歌曼舞，一片華樂靡靡之風。

白侯帶著自己新婚的妻子袁氏一同與皇帝在小殿暢飲。

皇宮中的花，在初秋時節開得正豔，皇帝不想獨其，便邀請白侯伉儷一同賞花飲酒。

一同作陪的，還有著大肚快要臨盆的白妃，所以這等小殿私宴倒也其樂融融。

白妃雖然大肚，卻依舊塗抹著淡淡胭脂，臉若芙蓉錦棠一般。最近宮裡的諸事都很順的心意。

那個不知為何竟然懷了龍種的蕭妃，被貶斥不得再回宮中，無論是男是都不能與肚裡的孩兒分得隆寵了。

宮裡的子嗣最看重母親的名分，就算皇帝貪慕，一時捨不下那蕭妃，偶爾還會去看看，但是宮裡的人都知道皇帝看似多卻最為薄，蕭妃既然既然因為堯家的謀算而失了聖心，便再無翻的可能了。

想到這，白妃笑得越甜，那袁家的皇后也不過是擺設，若不是皇上為了維護沒落世家的面，如今哪裡還有那袁皇后什麼立足之地？才是這宮裡真正的皇后。

想到這，著雪白的手腕，親自給皇帝斟酒。

年輕的皇帝酒意正酣，半長敞著懷笑著舉杯對袁熙說道：“白夫人上次來宮中時，朕還清楚地記得，大約是中秋的宮宴上，你的那一副百秋韻圖豔驚四座。直人過目難忘，那時朕便想如此才，朝中哪位俊傑才能配上，如今看來，還是白卿有福氣，能夠娶賢妻若此。

袁熙連忙叩首道：“罪臣之當謝聖上的赦免之恩，若非聖上請白侯來廟庵中赦免了奴家的罪過，又何來與白侯的這一番良緣？”

白妃倚靠在皇帝邊，笑著道：“皇上懷著仁之心，當年你們袁家出事，聖上本不重判，奈何堯太尉行使雷霆手段，竟是累得袁家老弱婦孺皆是了累及……如今時過境遷，聖上也是念著你大伯父的仁厚，顧念著你們這些家眷們。”

袁熙眼淚頓時閃著點點的淚花，再次跪拜謝過了聖上的眷寵之心。

又是閒聊了一陣，白妃很有眼地站起來，邀請袁熙一同去庭院賞花，留下君臣二人聊些機要事。

白侯笑看著自己的妻跟隨白妃一起了花園，這才轉低聲道：“稟聖上，方才刑部范大人稟報，江西有個水寇細名喚耿亮，一路逃至京城大門後，卻被堯太尉給帶走了，他想要請示皇上可否待刑部的人去搜查堯家別院，將那通緝犯捉拿歸案。

年輕的帝王慢慢地飲完了手裡的一杯酒，和悅地對白侯道：“這些小事，白卿盡是自己決定便好，朕不知其的來龍去脈，也不好做了主張，不過……白侯當以太尉為戒，他為世家之首，本是更要謹慎些，如今卻鬧得在世家之中，滿是各姓子弟對他的憤懣之言。功勳再大，也要有為人臣的面，這一點，白卿做得便堪稱滿朝文武之表率。”

白水流認真聽了皇帝這看起來渾然沒有頭腦的話，想了想道：“那麼臣便讓范大人不要大干戈，等堯太尉自己將欽犯送回來為宜，若是太尉立意包庇罪犯的話，那麼刑部再作舉也算師出有名。”

皇帝聽了，輕輕點了點頭道：“白卿這般做，甚是妥當……朕最近看了白卿呈遞上來的人事名冊，這些人任用得倒也妥當，只是朕看著似乎是了些堯家人的影。

白水流聞言微微蹙眉，卻連聲道：“是臣的名單擬寫的不妥，待臣回去再修改一番，呈給陛下……”

皇上又端起了一杯酒晃了晃道：“不必那麼費事了。先皇時，堯家原先的族長堯太師的侄子堯正堂似乎一直沒有這麼正職，戶部的空缺便由他來頂替吧……說起來，堯家的族長原本也是該由堯太師這一支傳承，哎，堯家二郎，鋒芒太了！”

白水流聽了皇帝的一席話，立刻明白了聖意。看來皇上是有些扶持堯家的另一支來為族長主脈。畢竟那堯暮野太張狂不好駕馭。但是那個堯正堂卻是個五穀不分，整日裡只喜好賞玩金石，開設講壇清談高論之輩。

其實白水流在心，一直以為皇上甚是忌憚堯家實力，想要將他一舉剷除，而如今看來，這個皇帝到底是了堯暮野的那種果斷狠心……不過這樣也好！畢竟兔死狐悲，有這樣心慈手的皇帝，對於諸姓世家綿延生息來說，幸甚至哉！白水流不知為何，心也微微一鬆。

所謂伴君如伴虎，但若龍椅上的是一隻貓兒，為人臣者豈有不安心的道理？

與白侯暢談了一會國事後，白氏夫妻叩謝了皇帝的招待，離開了皇宮。

而白妃因為懷有孕，累得困乏而跪安請退了。

年輕的帝王回到了自己的書房中，在龍案的正對面掛著一幅前朝畫，那時當年他登基時母后親手挑選，掛在他牆壁之上的。這乃是一幅《蓬頭稚子趣釣圖》，只見一個蓬頭髮的小兒旁放著紗網，坐在石上垂釣。而在池塘的荷葉之下，有幾條鯉魚似乎要躍出水面，去啄食荷葉之上的蜻蜓。

這幅在別人眼中趣味盎然的掛圖，在母后的解釋中卻有了別樣的深意。那坐在岸邊的小兒就是北方虎視眈眈的蠻族，而荷下的錦鯉則是支撐大魏皇朝的幾大世家，而被錦鯉垂涎的蜻蜓就是他這個坐在寶座之上，卻手無實權每日戰戰兢兢的皇上。

那小兒固然讓人畏懼，既有彎鉤垂釣，又有紗網捕捉蜻蜓，可是對停於池中的蜻蜓而言，最讓人心驚跳的不是那在岸邊的小兒，而是水下的幾條錦鯉。

母親把這幅畫掛在牆上，讓他日日觀瞧，就是提醒他於何種境地。為皇族，卻不能手握江山命脈，這是歷朝歷代都鮮見的恥辱。母后當日的話，時時迴響在他的耳旁，“今日登基不過是哄騙世人的儀式，我兒當謹記，何時為那岸邊垂釣的小兒，決定那小的生死，你才真的為九五至尊的皇上。”

這話，他一直記得……

就在這時，邊侍奉的太監小心翼翼地說道：“聖上剛才一直飲酒，未曾進食，現在已經熬好了粳米香粥，聖上要不要來上一碗？”

皇上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什麼，說道：“不用呈那些個油膩的飯菜，只將從淑慧夫人那拿來的醃蘿蔔送上一碟配粥便好。”

不一會，一碗濃濃的香粥端了上來，與之搭配的是一碟子黃豆拌蘿蔔條。當皇帝執起象牙箸，夾一蘿蔔放中時，角慢慢浮出一真切的笑意。眼前仿佛又閃現出那纖弱的子，包著頭巾，在燦爛的下親手切著蘿蔔花的景……

只有為真正的強者，才可決定螻蟻的生死，可是在那之前，他絕不容許自己心記憶有半點綿的！

想到這，他慢慢收起笑意，吃完了那一碗粥，然後放置在一旁開始批閱奏章，燃燒的蠟燭在龍案之旁拉出了一道孤零零的影，漸漸與那畫中的小兒重疊起來，化作烏黑的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