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相見
這句話一出口,陳珩眸微微一閃,臉上不免出了一訝。
而一旁流滿臉的陳羽更是雙目圓瞪,渾一,頭滾了幾滾,似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強忍了下去。
他只慌自袖袍中取出一塊錦帕拭面,在完了跡后,便深深將頭一低,便垂手侍立,一聲不吭。
但臉上的那抹畏懼敬慕之意卻還是難以掩飾。
甚至袖袍都在微微抖,顯然心緒複雜……
而見場中兀得便靜了下來,幾乎落針可聞,氣氛頗有些微妙。
陳玉甫也是深吸了口氣,恭恭敬敬自袖中取出一方玉匣,開了匣封,里正有一道溟涬蒙澒的煙氣在緩緩浮沉。
只轉睫之間,煙氣便往上輕輕一躍,旋即眾人明大放,好似千百顆炎日東出,一時連眼前三寸地界都是看不清晰,不能視!
而耳畔,只聽聞法螺奏響,天音悠揚……
同一時刻。
宵明大澤。
一座煙嵐飛騰的仙家錦繡靈土當中。
通烜與威靈兩位道君本是在亭閣中隔案對弈,黑白棋子麻麻連一片,看得人眼花繚繞。
但忽然,兩人皆是同時停了落子,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威靈一捋長須,道:
「該來的終還是來了,不過這倒也是在預料當中。此子或是陳玉樞的人劫之事,連一些通先天神算的大真君都可得出個模糊應,沒道理連這位神王,便無知無覺。
不過我有一言要問,還請師兄不吝賜教。」
通烜一笑:「有什麼事直言便是了,何須客套。」
威靈沉聲道:「我觀師兄前前後後的一番用意,顯是將陳珩往道子之位上面推,讓他來接替君堯。
而裴叔他隨著功行漸進,早晚是我輩中人,定要退清修的,那我玉宸的掌門至尊之位,怕也是陳珩的囊中之了。
若是此子道欠缺,當不得師兄如此厚也就罷……
可我觀他分明是個良才質,行事頗有章法條理,心思縝。歲旦評上那句『剛塞而弘毅,可謂盡得金之德也』倒也無差,用於他,算得上品評妥當了。
他將來倘使丹一品,又在丹元大會上奪魁稱雄,那由他作玉宸道子,我並無異議雜言。
而山簡師兄縱另有屬意之人,但他乃是老持重的清道人,若是想來也不會了大局。
如此看來,玉宸的鼎要歸於陳珩執掌,已差不多是註定之事,只欠他丹一品,往丹元大會上面走過一遭了。
既然如此……
師兄為何還要容虛皇天的神王來到宵明大澤,同陳珩見上一面?」
通烜聞言不大笑一聲,拍手道:
「師弟啊師弟,你這一番話語雖看似是落在了大局上面,但其中關切之意,倒是令我這個陳珩的老師,都要赧然愧了。
所幸我慧眼識珠,早在陳珩地淵那時,便已落下一子。
不然將來容你後知後覺,我豈不是要痛失一個徒,眼看著一個修道種子你門下?」
而在調笑了一番,說得威靈不擺手后。
通烜也是神同樣微微一肅,沉聲道:
「伱說我不應讓陳裕來到宵明大澤,同陳珩相見……你心中所憂的,可是陳象先故事將會重演一次?」
「正是如此。」
威靈微微頷首,道:
「我聽說如今虛皇天當中,已是分作陳清和陳守恃兩派,雙方都爭奪大權。
可在八百年前,陳象先還未被陳玉樞打滅的那時,陳裕可是讓陳象先來監國,將國中大事都盡托於他,陳清和陳守恃也唯有俯首帖耳,恭敬領命的份。
若陳裕此行前來,是將陳珩帶回虛皇天培養,待得道行深了后,再將權位移給他……
那師兄你的這一番苦心,便都要盡付之流水了!」
……
一方天宇的執掌大權,任誰都無法不心。
生殺予奪之能。
一切攻伐號令、休養生息、賞罰黜陟之大事,大大小小,都悉出其手。
一政善,則兆億億生民其福。而一政不善。則則兆億億生民其禍。
人主之大權,概莫如是!
若陳裕此行前來,真是懷著將陳珩帶回虛皇天培養的心思。
在這等煊赫權位的人,威靈疑心,陳珩只怕很難不心。
而對於他這疑慮,通烜卻是啞然失笑,篤定開口:
「威靈,你多想了,暗中看了這許久,我這徒弟的,老夫還是有所了解的。
他乃是多疑之人,從不肯輕信旁人,怎會隨一個素未蒙面的祖父離開宵明大澤,前往虛皇天去修行?將生死都置在他人一念之前,這絕不是他的為人。
更何況早在東海那時,他便已知曉了是我玉宸出手撥反正,才助他離了災劫。
無論是自恩、份或是他的種種,陳珩都萬沒有前往虛皇天的道理。」
話到此時,通烜語聲微微頓了一頓。
他淡淡起,看著雲氣氤氳迴旋,遠山模糊依稀,若若現,搖頭道:
「威靈,你有所不知,陳珩與陳象先畢竟份不同,那位神王會讓陳象先監國,但這虛皇天的大位,若無意外的話,卻還不到我的徒兒來坐。」
「份不同?」
威靈沉片刻,若有所思:
「師兄的意思是?」
「總而言之,不必多想什麼了……今遭不過是爺爺特意來看看孫兒罷,你我安心弈棋便是了。」
通烜嘿了一聲,目一轉,似與一道悠長深邃的目隔空對上。
他臉上出一笑意,意有所指道:
「該是我通烜的徒弟,卻還無人能搶走!」
而與此同時,長離島。
那囊括蒼虛,統天地的大明似僅是現出了剎那功夫,便倏爾斂去。
短促到只令人疑心方才那一幕是自己腦中臆想。
非僅咫尺距離間的一班力士道兵茫然無知。
便連這宵明大澤潛修的上真長老們,也都未察得什麼端倪。
而有法力可以探察的大德也是知曉前因後果,自不會打攪此幕,只心下一笑,便也不多在意。
這時再抬眼看去,只見殿中空,不知何時,竟已是多出了一個長偉岸的白髮老者。
他頭束赤玉冠,著一襲紫度炎袞龍服,腰帶流金火印。
周有丹青綠三素之氣盤旋迴繞,氤氳雲,上乘自然之和,下治五土之靈。
其如飛景之羅朝日,其明如朗月之照幽城——
他僅是立在原地不,便也好似是在端坐在了宇宙天軸。
自便是眾生天地的中央,萬神都要對他頂禮拜,供奉祈禱!
看到他,陳珩便如若是看到了浩渺無垠的天,高高在上,深不可測,濛鴻,混沌,道妙,明耀,威被無垠!
天包水,水承地,地載萬,包含遍覆……
在看得白髮老者出現的剎時,陳羽便不由自主,重重一頭拜倒在地,將地下銘刻了制的玄磚都磕出了一條深深裂來。
此時陳羽咬牙關,卻仍是止不住打,冷汗涔涔而下,很快便了里袍。
先前的跋扈狂傲之態悉數不見,唯是震怖而已。
「小臣見過至尊。」
陳玉甫恭恭敬敬俯施禮,一不茍。
陳珩見狀略略一想,也是鄭重打了個稽首,道:
「後學陳珩,見過前輩。」
「前輩?」
而陳裕並不理會一旁汗如雨下的陳羽,對陳玉甫也僅略一頷首,沒什麼表示。
只是聽得這稱呼時候,他才目一轉,看向陳珩。
「你便是陳珩了。」
他淡淡開口。
……
……
此時的長離島殿中,被一抑僵凝的氣氛所籠,令陳玉甫也是不免心驚,有些張起來。
陳裕雙眸幽深難測,不帶有一分,好似高緲遼遠的太虛,可以容納一切,人而生畏。
在這雙蒼眸的凝視之下,陳珩只覺自己的一應緒心思都是無遁形,要被統統看穿。
而此時陳裕視野當中。
他看得是陳珩,卻也不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陳珩……
這一剎那,歲月在他眼前逆流倒轉。
整片天地都恍惚是變作幽幽暗暗的一片,無無象,無音無聲,無宗無祖,如若子形狀,混沌玄黃
隅國鬥法、四院爭魁、東海圍殺、龍宮選婿、拜下院長嬴、地淵金鼓、浮玉泊除魔、玄真派水牢……
種種影縱掠浮,人眼花繚。
於一霎之間。
便是數年數月的時轉瞬飛逝不見,若東流之水……
而最終,這種種畫面都是定格在一間屋舍中。
一個婦人剛剛完分娩,幾個年老的產婆圍著一個小嬰兒,正用手輕拍其背,想令他哭出聲音來。
在看得此時候,陳裕視線忽微微一凝,畫面便倏爾定格在了這一瞬,久久不。
直過得半晌之後,他才散了神通。
眼前天地於是又重回清朗之貌,似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不是奪舍,也非有意托生,這天數大勢運轉,倒也是玄妙莫測……」
陳裕眸微斂,心下言道。
而他這異樣的沉默,也令陳羽甚至是陳玉甫神不安,面上流出張之意。
「你是個變數,陳珩,此前在我的卦象當中,從未有過你這號人,但你究竟是否為他的人劫,不到最後時刻,卻還難見分曉。」
陳裕自顧自開口,爾後話鋒微微一轉,道:
「蝕紅水,羅闇黑水……看來你是修行七大神水裏的幽冥真水了,倒是心氣不小。」
早在莽荒初開之際,於諸世界之間便有七大神水,十大真火。
礙於相衝緣故,修道人只可任擇一水一火用於修行,無法更多,否則便有阻礙道行的風險。
南明離火是煉魔之火,專克濁靈機,將來對付魔宗弟子時候存有大用,陳珩自不會錯過。
而幽冥真水,則號稱是七大神水之首,近乎公認的頭名。
便連那玄妙莫測,連修行之法都近乎亡佚的宙神水也難它一頭。
兩方的厲害,僅在伯仲之間。
據玉宸道書上的言語,幽冥真水一旦修,非僅有諸般攻敵護的妙用。
而最重要的,便是將幽冥真水煉到了高深境界,便可證得不死之。
只要神氣不衰,便是不死不滅!
無論了多大的重創,道基如何毀壞,只要還存有催幽冥真水的氣力,便可盡復舊觀,褪去殘軀,得來新生!
這也是分明知曉幽冥真水的修行存有種種關障,並不容易得手,陳珩卻還執意要選擇這門神水的緣故。
不死之——
即便是在以而著稱於世的武道當中,這類手段也絕不易得。
非武道的無上巨頭,絕難修這類手段!
陳珩雖有一真法界可以不斷磨礪道法,但在現世當中的斗戰,往往一剎功夫,便是形勢百變。
若不是道行遠遠超出,兩個同境的強者鋒,任誰也不敢說自己可以穩勝。
而有幽冥真水在,便可大大免去後顧之憂了,可以放手一搏了。
更何況將來必是要同陳玉樞對上,修此法,也是能夠增添底氣!
此時,在深深看了陳珩一眼后。
陳裕眸微不可察的一,道:
「在修金丹后,你可到虛皇天見我,我會給你往亡白水還有三子水合煉的本,至於來或不來,全由你自決。」
這句說完,他也不理會面訝的陳珩會作何反應,形一晃,便消失在殿中。
而原地。
只留下心有餘悸的陳羽和陳玉甫面面相覷,卻不知該說何是好……
……
綠翻雲,山如碧雲。
煙嵐翻騰出千百種形狀,難以述。
此時虛天之上,等待已久的通烜忽將一轉。
在不遠之,正是長偉岸,氣度恢弘的陳裕。
「許久未見,通烜你也終是道圓滿,快要得一個天仙道果。」
兩人似是早便相識的模樣。
在相互見禮過後,陳裕也是微微頷首,嘆道:
「早年歸墟一別時,你便有要自廢道果,重頭來過的心思,壯士斷腕之舉,今番倒總算是要得回報了。」
而在寒暄幾句,隨意閑談了些舊事之後。
陳裕突然話鋒一轉:
「你對他倒是下了心思,居然將阿鼻劍這等劍,都是贈了出去,看來是將他收門下了?」
「收門下是不假,不過阿鼻劍……起初這劍,倒也並非是我所贈,這筆人,還是得先落到他姐夫君堯頭上。」
通烜微微一笑,直言道:
「神王今番前來,怕不僅為了見陳珩一面,應還有其他事務在罷。」
「你猜得無差,我往先天魔宗一行。」陳裕道。
「陳玉樞……如今他合六宗之運,大勢已。恕我直言,神王便是終於鐵了心,怕也是殺不死他了。」通烜沉開口。
「只是人所請,給他順道帶一句話罷了。」
陳裕表淡淡,也並不多言語什麼,只上前一步,便消失在這方陸州。
而不多時。
先天魔宗,水中容度命天。
陳玉樞忽從定中驚醒,神莫名。
他沉默按住微微跳的眉心,半晌后,角泛起一戾冷笑:
「呵!老東西終是來看我了……」
合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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