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這手握的極其自然而然。
但小牡丹看過那麼折子戲、話本子,從沒聽過“一言為定”后頭跟一句“一世不移”的。
想著顧大人今日許是被顧欒他們傷了心,腦子都犯糊涂了。
于是,也沒糾正他的口誤。
就揣著一顆砰砰跳的心,到了驛館就進房沐浴。
沐浴更完出來,顧長安已經不在驛館。
顧大人被韋刺史他們請了過去,留話讓婢告知。
小牡丹得知后,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
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寬顧大人好。
現下他有正事要忙,總好過閑著胡思想。
婢們把早就準備好的佳肴和甜湯端進屋,伺候著用膳。
小牡丹好些天都沒見著這麼多好吃的了,可剛吃兩口,又想起什麼的問婢,“顧大人吃了嗎?”
邊上幾個婢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哭,“大人……大人剛沐浴完就被人請走了,還未來得及用膳。”
“他早上就沒吃東西,你們怎麼也不提醒著些?”小牡丹說著,一想到顧欒和他的繼室連吃的都不給,氣的吃食佳肴都不是那個味了。
婢們聞言,低頭連連道“是奴婢考慮不周。”
其中一人弱弱道“韋刺史那邊,應該也不了大人的餐飯……”
“這倒也是。”小牡丹覺得自己現在看顧大人,有那麼一點小可憐的覺。
韋刺史他們見了顧長安,跟見著了祖宗似的,哪里會讓他累著?
不過,這些天一直跟顧大人同吃同住,沒了那些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講究,天天扯東扯西,侃天侃地,這頓吃飯沒了顧大人在邊上叨叨,食都大減了。
邊上的婢們紛紛勸多用些。
小牡丹也只是隨便吃了幾口,就讓們把碗筷撤了,備筆墨紙硯來。
許久沒有給陛下寫信。
今日顧長安做的這事,確有不妥之,若是被言們知道了,不得要參他胡作非為。
世人總說“百善孝為先”,可有些人不是東西,年輕時兒賣,臨老了卻又拿著‘孝順’二字死那些曾待苛待過的孩子。
小牡丹寫得極其通俗易懂,就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給陛下看。
顧大人是得寵,但很多事也不能事無巨細地跟陛下說。
既與之同行,便臨時代個筆。
好讓陛下早些知曉實,就算這事傳到京城去,言們爭論起來,也能早些替顧大人周旋。
小牡丹在這里哼哧哼哧寫了半天信。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顧大人還沒回來。
一個人吃著沒滋沒味的,只吃了半碗飯就坐在庭前看月亮。
此時已是秋季。
天黑得早,夜風襲來,有些涼。
婢捧了披風來,替披上。
小牡丹坐在院子里,百無聊賴地挑了挑燈芯,“顧大人怎麼還不回來?”
婢們今天已經聽問了好幾次,中規中矩地答“大人許是忙于公務。”
“你這話……我聽著怎麼有點耳?”小牡丹神有些微妙起來。
這不是隨從侍們敷衍高門怨婦的慣用之語嗎?
比如“大人事忙”、“大人被什麼事絆住了腳”、“大人怎麼怎麼樣?”
思及此,連忙解釋道“我就是隨口一問,他回不回來都不要的,你們別跟我說這種話……”
婢們聽了,連忙道“大人肯定是被什麼麻煩事絆住腳了。”
“大人潔自好,從來都不在外頭沾花惹草的……”
小牡丹聽了,心里直呼救命!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
“在我說什麼呢?”恰好這時候顧長安從外面回來,走進院子里,到了小牡丹跟前。
小牡丹被他嚇了一跳,搶在婢們開口前回答道“沒說什麼,跟你無關!”
“跟我無關,你這麼張做什麼?”顧長安摘了帽遞給一旁的婢,在側坐下,饒有興致地看著。
檐下燈籠正亮,桌上燭盈盈。
小牡丹把上的披風一把拿了下來,遞給婢,坐正了,好似這般氣勢也漲了幾分似的。
一開口說的卻是“我就問了一句,你怎麼還沒回來,們就說你公務繁忙,肯定是被什麼事絆住腳了……”
顧長安聽了,微微皺眉道“你們從哪學來的敷衍之詞,就拿這個搪塞我……”
他差點順口說了“我夫人”,但今日在馬車上小牡丹已經提過這事,就生生止住了,改口“我的小牡丹?”
小牡丹一聽,心下越發凌了。
“我的小牡丹”和“我夫人”有什麼分別啊?
但婢們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紛紛同顧大人說“可孫小姐今日都問了七八回了,奴婢們也是被問的沒辦法了。”
“哦?”顧長安一聽,不由得微微挑眉,“原來如此。”
不止問一回。
而是七八回。
“而且大人真的在忙公務,奴婢們說的都是實話,絕不是敷衍孫小姐。”
孫魏紫此時只想找條地鉆進去。
顧大人的這些隨從婢怎麼話這麼多啊?
問什麼說什麼就算了。
一個個還搶著給自己加詞。
簡直過分!
顧長安忍不住笑,但也得給小牡丹留幾分面,便話鋒一轉,問“可用過晚膳了?”
小牡丹有氣無力道“用過了。”
剛說完,邊上的婢就同顧大人說“孫小姐許是累著了,連著兩頓都食不佳……”
“我沒有。”小牡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吃了幾口的事,怎麼到了婢們里,就變了顧大人不在,就吃不下飯?
“嗯,你沒有。”顧長安順著的話說,而后又道“但我這一天都忙得沒空吃飯,就隨便湊合了兩口,這會兒正著呢。”
他說著,就吩咐婢們去準備飯菜。
小牡丹道“我早讓人給你備下了,你去換衫,飯菜熱一熱端上來就能吃了。”
邊上婢見狀,正想替渲染一番孫小姐如何如何。
小牡丹的眼角余瞥見要開口說話,搶先讓帶人去把飯菜端來。
這才制止。
“太累了,不想彈。”顧長安卻不想回房去更,就穿著袍坐
邊上歇著。
婢們全都去端飯菜了。
四下無人。
顧長安掃了一圈,這才慢慢地往小牡丹上靠。
小牡丹又香又。
他輕輕靠著,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一天的疲憊都散去了大半。
“你靠我上做什麼?”小牡丹子微僵。
雖說他兩一起扮花子的時候,沒背靠背休息,更是天天挨著坐。
但現在,換回了原來的袍錦。
再這樣,多有點太過親。
顧長安幽幽道“好累啊,讓我靠會兒。”
他一喊累,小牡丹就心了。
顧大人這一天,累,心也累的。
靠會兒就靠會兒吧。
反正也不是沒靠過。
心下這樣想著,輕聲同他道“那就靠一會會兒啊。”
“嗯。”顧長安悶聲應了。
小牡丹瞄四周,見邊上沒人,這才放下心來,“待會兒們回來了,你就趕起開,知道嗎?”
顧長安悶聲道“知道。”
此時,夜風徐來,明月當頭。
小牡丹原本想問問他,顧欒與其家人要怎麼置。
但一時間又不知怎麼開口。
還是顧長安自己先開的口,“顧欒是逃,得押回京城審,他府中其他人都連坐……”
顧欒當時是在叛頻生之際棄而逃,先前也有類似的逃被法辦,都是重判,更何況顧欒這些時日借著他這個顧尚書的名頭,在景中城作威作福,已經收了不重禮。
若不是他來的快,只怕這案子就要變顧尚書斂財,讓親眷在此收刮民脂民膏了。
顧長安說到這里的時候,自己先笑了。
只是這笑有些苦。
小牡丹有些心疼,手了他的頭,“你跟顧欒早就斷了父子親緣,我在場,我給你作證!”
顧長安笑道“當年他將我逐出家門的時候,你可不在場,你要怎麼給我作證?”
小牡丹愣了愣,心道
這顧大人怎麼回事?
我說要給他幫忙,他怎麼還拿話堵我?
顧長安見不說話,又問道“你想不想知道,他當年為什麼要把我逐出家門?”
“從傳聞中,略略聽說過一些,但都不怎麼靠譜。”小牡丹實話實說。
其實還想知道的。
但這事是顧大人心口上的傷疤,再想知道也不能揭人家的傷疤啊。
于是,違心道“我不想知道。”
顧長安聞言心道你怎麼不按常理來?
你說不想知道,讓我怎麼接下去說?
“我真不想知道!”小牡丹還生怕他不信一般,又重復了一遍,“我已經知道你很多事了,再知道多一些,我怕你哪天想殺我滅口。”
顧長安笑道“不會。”
“不會什麼?”小牡丹豎起了耳朵。
“我不會殺你滅口的,最多……”顧長安的尾音微微拉長,“把你娶回家,把你變自己人。”
“哈?”小牡丹驚聲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可比殺人滅口厲害多了。
顧長安直接承認道“嗯,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小牡丹見他承認的這麼爽快,一時無言。
顧大人不要臉起來,簡直天下無敵。
這誰扛得住啊?
顧長安厚著臉皮,繼續問道“所以你是真不想知道,還是假不想?”
小牡丹想了想,“那、那你還是說吧。”
人說債多不。
到了這里,就了聽多了不怕。
多一件就多一件吧。
顧長安說“我母親在的時候,他們都夸我長得好看、聰明、孝順,將來必大……”
小牡丹聽著聽著,忍不住心道我在這等著聽你時的悲慘經歷呢。
你怎麼說著說著還開始自賣自夸了?
強忍著打斷顧大人的沖,耐著子繼續往下聽。
“這一切,在我母親去后,就全都變了個樣。”
顧長安的時,分為有母親和沒有母親兩個階段。
裴禾是家之,看上有婦之夫顧欒,嫁作平妻,后來顧長安的生母早逝,就把裴禾抬做了繼室。
他一直覺得,如果不是顧欒移別,如果不是裴禾頂著平妻的名頭,用家之的份打母親,母親就不會早早離世。
人說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說的真對的。
顧長安一開始只是跟裴禾對著干,后來次數多了就變了跟顧欒對著干,再后來就是跟他們全家對著干。
他十三四歲就總往秦樓楚館里跑,一帶好幾天。
其實也不做什麼,只是那種地方,有銀子就有人圍著你討好你,熱熱鬧鬧的。
有熱飯熱菜,有言語溫。
“我十五歲那年,有個什麼侯爺府里的嫡相中了我,說來可笑,我那般不學無,竟還有因為相貌看上我。”顧長安說著,自己都笑了。
“他那段時日一反常態,突然對我關懷備至起來,那一年的生辰宴給我大大辦,當天請了好些人來,我被人頻頻勸酒,飲了不,醉醺醺的回房歇息,榻上有人得溜溜地等著我,把我嚇得當場酒醒!立馬就喊人了!”
他跟說書似的抑揚頓挫,“不是我吹,就憑我這相貌,想與我做那檔子事的人是真不,秦樓楚館里倒銀子想跟我的還得排隊,我至今守如玉,那真的是不容易……”
小牡丹原本聽前面的那些,眼淚都快下來了。
但顧大人這說著說著就跑題,吹噓起自己來了。
不得不開口,幫他把話題拉回來,“你立馬就喊人了,然后呢?”
“哦,說到立馬就喊人了是吧?”顧長安被這麼一提醒,在跑偏十條街之后拐了個彎,立馬接下去繼續說“只聽得數聲尖,幾十人沖進我院中,提燈的提燈,拎子的拎子!”
他說“裴氏沖在最前面,進了屋子就抱著榻上那人喊妹妹!我可憐的妹妹!”
“顧欒隨后而至,上來就給了醉眼惺忪、驚嚇過度的我一個大耳刮子,怒罵道你這畜生!”
小牡丹聽得一愣一愣的,原本聽到“只聽得數聲尖,幾十人沖進我院中,提燈的提燈,拎子的拎子!”的時候都被逗笑了,可顧大人這話鋒轉的極快。
聽到最后一句忽然眼眶泛紅,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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