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意伯府所在的這條胡同,住的都是勛貴人家。
定北侯府、恩榮伯府、宣平伯府,全連在一塊。
今日有一戶辦喜事,相的主子們都登門送禮吃酒,底下的仆從婆子們也沒有閑著,紛紛出來看熱鬧。
眼看著迎親隊伍出現在了胡同口,各個翹首期盼著。
都是有底氣的人家,誰也不會缺了眼識,可今兒這新郎數一數二的俊,誰又不想多看兩眼?
“騎馬來的,看來傷好了不?”
“治了這麼久,多有些效,就算還有些不舒服也會堅持的。”
“就是,親還不堅持,什麼時候堅持?”
“別說,輔國公這容貌量當真出,難怪能讓皇太后點頭,我看滿京城的,除了輔國公,也沒哪個年紀合適的公子能配得上郡主了。”
“輔國公不止是俊,自本事也強,若只有一張臉,也沒法從咱們胡同里把新娘子接出去。”
“這話沒錯,真只看個俊啊,誠意伯當年那也是一等一的。”
“不能這麼說,誠意伯多有才華呀,輔國公現在能讓皇太后點頭,誠意伯當年不也是得過皇太后那一關嗎?而且,伯爺不止當年俊,現在也俊的。”
“可不是嘛,不似有幾位老爺,這兩年看著就憨厚起來了。”
相的婆子們湊在一塊,仗著今天好日子,那是什麼話都敢說,自娛自樂似的,笑得不行。
還有人頗為惦念汪嬤嬤,這等時候,若有汪嬤嬤那張,那才是真的能讓老姐妹們笑得直不起來腰,可惜汪嬤嬤為誠意伯府里的,今日實在不得空。
說笑著,眾人又把目放到了徐簡上。
迎親的隊伍停在了誠意伯府外。
攔門的林家人站在外頭,人多勢眾,連石獅子那兒都滿了。
打頭站著的是林云。
年紀不大,個頭不高,卻是氣勢十足,抬著頭看著騎馬上任的二姐夫。
徐簡勒馬,翻就下來了。
林云直直看著,而后悄悄松了一口氣。
沒讓人搭把手,落地還很穩,看來腳狀況不錯。
二姐可以放心了。
新郎上前來,后儐相們也擁上來,兩廂打了個照面。
所有人都等著看這攔門的熱鬧,只是誰也沒想到,在新郎開口之前,林云忽然出了手。
一只手爐遞到了徐簡面前。
徐簡倏地就笑了。
不用說,肯定是小郡主代的。
徐簡把手爐接了,開口的第一句話了“道謝”。
攔門原也就圖個喜氣,一切按照吉時來辦,時辰一道就放人,可兩方拉扯還未開始,就先冒出個手爐來,就是之前觀禮無數的人從未經歷過的。
出人意料的場面讓大伙兒愣了愣神,而后就紛紛笑了。
夏清略笑得最高興。
他也不催著林云等人出題,只道:“快些讓開吧,大冷的天,耽擱久了,新娘子心疼。”
林云年輕,臉皮薄。
可那手爐就是自家二姐讓準備的,他反駁不了,只能紅著臉搖頭。
另一個儐相是安逸伯的孫兒,長得像個狠人,卻是會來事的,讓人把預備好的大小紅包送過來,全往攔門的人那兒塞。
林云被塞了個滿懷。
無人出題答題,可依然足夠喜氣熱鬧,眼看著差不多了,迎親的簇擁著上了臺階,攔門的趁勢往里退,大門吱呀往兩側打開,讓新郎進了門。
載壽院里,報信的婆子又來了,喊著“進門了進門了”。
林云嫣起,拜了拜長輩。
小段氏絮絮說著話,看著喜娘把大紅蓋頭給林云嫣覆上。
那上頭是龍呈祥,花樣是林云靜描的,林云嫣繡了一部分,林云靜又替趕了大半,金銀繡線在日頭下看著閃閃發。
林云定蹲下去,背著了林云嫣。
林云芳站在邊上,小聲道:“穩點、穩點。”
林云定抬步往外走:“別聽三妹的,二姐放心,不會摔的。”
林云嫣趴在林云定背上笑了。
蓋著蓋頭,視線阻,只能看到眼下的一小片地方,此時此時看到的正是林云定的肩膀。
林云定還沒長開,府里也還沒替他請封世子之位,但他上也漸漸有了一子沉穩勁兒。
林云嫣想,只要林家沒有再出意外,云定完全可以扛得起誠意伯府的將來。
“我很放心,”道,“不久后,你還要背大姐,還有三妹。”
林云定腳步未停,語氣卻難得有些悶了:“我會把你們都背上轎,但萬一有些什麼,我也會去接你們,不是只有定禮才能退。”
林云嫣眨了眨眼睛。
這種話啊,放在大喜的日子里實在不太合適,卻也是做兄弟的給家中姐妹的承諾。
云定素來斂穩重,比起他的父親林珣,林云嫣一直都覺得,云定更像自己的父親林玙。
這也難怪。
作為云字輩長子,云定這幾年多是的父親的教導。
如此沉穩之人,說出不恰時宜的話來,正是因為他的熱忱與真心。
林云嫣不會覺得不吉利,只會心暖。
“我們已經退了個最糟糕的了,之后應該都會好好的,”林云嫣笑著道,“三叔母臉皮也薄,再讓去退個親,太為難了。”
聽打趣,林云定不由也笑了。
那點兒沉悶化開,他的聲音也清朗許多:“是,都會好好的。”
大紅轎子停在轎廳,林云定送林云嫣上轎,轎簾落下,他抬頭看了眼不遠的徐簡。
新郎亦是一紅,站在人群里格外奪目。
林云定抿。
這個姐夫,確實好的。
吉時到了,徐簡走回駿馬旁,翻上馬,對他來說,比起落地那一下,還是左踩著馬鐙翻上馬更輕松。
挽月墊著腳,看他穩穩坐到馬上,便趕忙回到轎子旁,掀開側簾一條。
“郡主,”道,“國公爺自己上的馬,很穩。”
林云嫣應了聲。
圍觀的人讓出了路,新郎帶頭前行,花轎也起了,敲鑼打鼓中一箱箱陪嫁從府中抬出來,長長的隊伍往外走。
后頭,林惇點了引線,鞭炮噼里啪啦震天響,煙霧騰騰的,送他們越走越遠。
回府的路線先前就敲定了,不百姓來看,喜娘們手起手落,散出去無數糖果與喜錢,一路熱鬧非凡。
轎子難免顛簸,林云嫣坐在里頭,聽著外頭百姓搶喜錢的歡呼,忍不住又笑了。
是真的開心的。
哪怕沒有人看著,沒有人知道,心間的喜悅不住,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笑起來。
外頭是十一月末的天寒,可的心卻仿佛是在從前的春暖花開,那時觀禮的百姓也是如此歡騰,呼喊聲一陣接一陣,但和徐簡卻全然不一樣了。
彼時徐簡傷重,返回國公府的這一路,他堅持騎馬,勉力而為,而是擔心的,也是忐忑的。
現在,的心其實也在一上一下。
隨著那些歡呼聲,起起落落,起得越來越高,落得卻越來越,直到幾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鞭炮聲又響起來了。
在迎親隊伍回到輔國公府時,這條胡同也被鞭炮聲覆蓋了。
花轎停穩,林云嫣的心依然不穩。
偏所見有限,偏又很清楚一道道儀程,只聽聲音就知道外頭狀況了。
歡笑聲很重,但依舊從中分辨出來,徐簡下馬了,徐簡接過了長弓,徐簡拉弓箭……
長箭破空,嗖地一聲,噔得扎在了轎門上,也落在了的心坎里。
林云嫣深吸了一口氣,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又徐徐呼出來。
喜娘扶下轎。
紅綢一頭到了手中,另一頭給了徐簡。
徐簡握了的紅綢,看向林云嫣。
隔著蓋頭,他看不到小郡主的臉,只知道那嫁至極。
他把紅綢收得短了些,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新娘,心中有話想說,但周遭太熱鬧了,他還是都先按下了。
從府門到花廳,說長不長。
林云嫣悉國公府,別說前頭徐簡牽著、邊上喜娘扶著,即便只有自己走、都能順順利利走下來。
喜堂里有不客人,國公府難得有這般熱鬧時候,徐緲坐在主位上,期待極了。
“來了來了。”
“哎呀新娘子的喜服真好看。”
前頭消息遞來,喜堂里當即歡呼一片,等看到一行人進來,呼聲又響了許多。
主婚的安逸伯忍不住了手,黝黑的皮出點紅。
新人行了大禮,又在歡笑中被送去新房。
林云嫣依舊門路。
這新房亦是從前他們住的院子。
林云嫣所見有限,也從這種有限里看到了“悉”,家的擺放,一如記憶里那般。
連那張喜床,都是一模一樣的。
林云嫣在床上坐下,手按在床沿,指腹從喜被上拂過,到了底下的紅棗蓮子。
喜娘說了許多吉祥話,催著徐簡掀蓋頭。
徐簡站在邊上,垂著眼看林云嫣,新娘子似是半點不,不止沒有低頭,反倒是微微仰著些,似乎從能蓋頭后看到他。
其實是看不到的,可徐簡依舊在這阻攔住的視線下,心跳沉沉。
他出手,緩緩掀開了蓋頭。
兩人之間再無遮擋,四目相對,視線隔空接,他看到了林云嫣眼中的笑意,而那雙烏黑的眸子里映著他的影。
不由地,讓他也忍不住彎了彎。
徐簡在林云嫣側坐下,兩人挨得近,看著喜娘端過來的酒盞。
一人一盞。
他執起酒盞,與杯。
辛辣的酒水口,頭上下滾了滾,余下的是濃濃的甜。
呼吸間,徐簡聞到了悉的香味道,是林云嫣日常用的,而香的主人就在咫尺,他微微傾過些子就能到的臉龐。
很多年了……
這個念頭沖了腦海。
他曾經一個人反反復復在這條路上走過很多遍,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可能去經歷同一件事,但唯有迎親這一日,他此前從未再經歷過了。
以至于,此時此刻,新鮮也好、懷念也罷,緒翻滾著,讓人心神激。
纏的胳膊分開,酒盞放下,挨近的子又恢復了些距離,林云嫣看著徐簡,抿了抿。
“痛嗎?”問。
徐簡聞言,握住了的手,牽著在自己的右上輕輕捶了捶:“不礙事。”
林云嫣輕笑了下。
那麼捶兩下,能捶痛才怪。
可要是讓用力捶,還真就下不去手。
“還得謝謝你,讓小舅子給我遞了個手爐。”徐簡低聲說著。
林云嫣聽了,不免好奇:“他們攔門出什麼題了?還是那些?”
“沒題,”徐簡道,“手爐都給了,小舅子臉皮薄,被夏清略一笑就開不了口了。”
林云嫣聽笑了。
的確得謝,高抬貴手了。
屋子里,他們若無他人地說話,無論是丫鬟婆子還是喜娘都忍著笑,沒來打攪。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喜娘才不得不催促:“國公爺還得去敬酒呢。”
林云嫣聞聲,這才抬頭。
徐簡也反應過來,握了握林云嫣的手,復又松開、站起。
林云嫣目送他,看著他四平八穩地走出去,整個人都放松許多。
真好啊。
這一次,不是拄著拐杖牽他,也不是坐著椅去敬酒,唯一要擔心的是,沒有不好當擋箭牌,只怕是要喝不酒了。
喝就喝吧,反正徐簡酒量好。
那麼捶兩下,能捶痛才怪。
可要是讓用力捶,還真就下不去手。
“還得謝謝你,讓小舅子給我遞了個手爐。”徐簡低聲說著。
林云嫣聽了,不免好奇:“他們攔門出什麼題了?還是那些?”
“沒題,”徐簡道,“手爐都給了,小舅子臉皮薄,被夏清略一笑就開不了口了。”
林云嫣聽笑了。
的確得謝,高抬貴手了。
屋子里,他們若無他人地說話,無論是丫鬟婆子還是喜娘都忍著笑,沒來打攪。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喜娘才不得不催促:“國公爺還得去敬酒呢。”
林云嫣聞聲,這才抬頭。
徐簡也反應過來,握了握林云嫣的手,復又松開、站起。
林云嫣目送他,看著他四平八穩地走出去,整個人都放松許多。
真好啊。
這一次,不是拄著拐杖牽他,也不是坐著椅去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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