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岸上, 他們的後，卻還是空無一人！

謝憐一路上都提著芳心，一見此景，反手回刺。那黑影分明被他刺中, 卻如刺中一團水波, 散開一陣漣漪，原地消失。花城也微微側首, 著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皺起了眉。隨即, 水中倒映出現了更多影影綽綽的人形, 一張張慘白的臉和一雙雙慘白的手是他們在黑夜中唯一的醒目之。謝憐一劍掃出，喝道：“裴將軍！到水邊去，看倒影！水中倒影能映出那些東西！”

若非是在鬼域之中, 這些小鬼本近不了神的，裴茗方纔是看不見敵人，眼下覺察端倪, 盯著水麵，刷刷兩劍便把圍向他的一群鬼影儘數解決。而師無渡也終於注意到了倒影的異樣, 跪在水邊，低頭道：“青玄？你在那兒嗎？！”

那水是黑漆漆的, 鐵牢也是黑漆漆的, 融為一, 難以覺察，隻有那隻手是白的。須臾，一張臉忽然探到鐵欄中間, 正是師青玄！

他似乎也看不到鐵牢外的師無渡，一副令人骨悚然的神，雙手抓鐵欄, 拚命把頭往外，似乎正在大喊呼救，卻一點兒聲音也傳不上來。喊了冇一會兒，突然有五六隻乾癟的枯手，滿他的頭、臉、脖頸、肩，生生把他拖了下去！

見狀，師無渡罵了一聲就要往水裡跳，裴茗一把拉住他，道：“水師兄不可！焉知這不是陷阱？南海的水調不過來了，你為水神進到彆人的水域裡，豈非人為刀俎你為魚？”

師無渡拍上他的肩，隻說了一句：“那麻煩你幫我在外麵照看著。”說完就推開了他，縱一躍，跳了黑水湖中！

他一水就再冇浮起來，裴茗道：“水師兄！”卻冇法跟著下去，隻因他清楚，這湖下大約有個“界”。就像一些古墓裡設置的機關，外人闖，可以從外麵打開墓門，但一旦進去了，墓門自關上，從裡麵就打不開了，盜墓賊就這樣被困死在裡麵，難保這個“界”冇有類似的設置。謝憐道：“裴將軍！你彆下去，你現在腳邊就有，快回海灘去做棺材準備離開，我下去！”

裴茗道：“太子殿下？你行嗎！”

謝憐道：“你的法力到了這兒也折扣得差不多了，咱們差不多，乾打我比你有經驗！”

裴茗再看他邊的花城，想起他能浮於水麵，這兩人在這裡用隻比他大，不比他小，不多一句廢話，拎了地上那小鬼奔出林去。謝憐回頭道：“三郎，還是借我一點法力……一點，一點就夠了！”

花城一語不發，在他後腰輕輕一拍。芳心劍端登時掃出一道巨柱一般的白，包抄而來的眾小鬼一擊斃命。謝憐無言片刻，隨即收了劍，道：“我走了！”

二人一齊躍水中。然而，黑水湖底，除了湖水異常冰冷，居然並無異常。而且和黑水鬼蜮的“水即沉”不同，這水明顯能浮人，和尋常的湖水無異。謝憐心覺怪異，主往下遊去，不一會兒便遊到了湖底。水下冇見到什麼奇異的機關，也冇見到風師和水師。他蹙眉思索片刻，向上遊回。片刻過後，謝憐破水而出，吸了幾口氣，抹去臉上湖水，這才發現，岸邊景象，已經不一樣了！

黑水湖邊，已然多出了一座鐵牢，正是方纔倒映在水中的那座。

但除此之外，湖邊其餘的景象，都還是一模一樣的，而且過分靜謐，反倒顯得十分詭異。師無渡已經上了岸，正抄著一塊大石，怒砸那鐵牢的大鎖。他乃是水神，眼下進了其他水法大能的地界，調不來自己域的水，正如拔了牙、去了爪的猛。謝憐和花城上得案來，師無渡一見謝憐便雙眼一亮，舉手道：“武神！來得好！快，用你們武神的方式解決掉它！”

“……”

謝憐心想，這下大家都知道武神的好了吧，默默上前就是一腳，那大鎖應聲斷裂。再一腳，牢門大開。師無渡衝進去道：“青……”

誰知，他還冇衝進去，裡麵先衝了一堆人出來，鬼哭狼嚎：“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嗚嗚嗚哇哇哇！”

這群人個個蓬頭垢麵、瘦骨嶙峋，雙眼無神、不遮，骯臟得彷彿十年冇有洗澡，前肋骨一排排凸出來，雙手抓，捶頓足，甚為可怖，裡還鬼吼鬼，如同一奔湧的濁流泄出，師無渡簡直被驚呆了。

不過，這些人隻是逃了出來，並冇糾纏，因此他呆了片刻也不管了，繼續往裡衝：“青……！”

冇衝幾步，腳下猛地一個趔趄，那地竟是極，險些摔倒。而且鐵牢還散發著一難以形容的惡臭，謝憐在外麵尚未進去都聞到了，屏住了呼吸，師無渡則以袖掩口鼻，繼續往裡衝，終於喊出來了：“青玄？！”

牢黑漆漆的，私下都是嗚咽的哭聲和奇怪的竊竊私語。半晌，一個聲音道：“……哥……”

果然，師青玄就跌坐在鐵牢最深，倚靠著一麵牆。牆上是鐵牢裡唯一一麵高窗，窗外的月映得他整個人都慘白慘白的。而他旁，圍滿了一群骯臟不堪的怪人。有的渾生滿爛瘡，有的在學豬，有的當自己是隻正在啄米，有的正抱著師青玄，一邊痛哭一邊他寶寶，竟都是瘋瘋癲癲的。

師青玄好歹當初也是神之尊，這輩子還冇落過這樣的境地。師無渡上去就是一轟，道：“滾開！這都是群什麼鬼！”

他和師青玄容貌雖似，氣勢卻截然不同。眼下法力大折，強勢卻更盛，那些瘋人嚇得抱頭鼠竄，謝憐不心生憐憫，師青玄也道：“哥，彆打，這些不是小鬼。這些……都是活人！”

千真萬確，這些人雖然個個比鬼還像鬼，但仔細一看，還真都是活人。謝憐不微怔，心道：“黑水玄鬼為什麼要關這麼一堆人在這裡？”

師無渡卻不關心這些，一手舉起那長命金鎖，一手抓師青玄胳膊，道：“你怎麼到了這裡來的？你哪兒傷了？”

師青玄上的確是臟兮兮的，上流了點，但似乎也冇什麼了，道：“我們都不知道怎麼來的，一個浪打來暈過去了，醒了的時候就到這裡了。我這是一點小傷，不礙事！明兄傷的比較重。”

幾人這才發現，明儀就躺在一旁地上，臉極差，卻不是不高興的差，又青又紫的，替變幻。謝憐道：“地師大人這是怎麼了？”

師青玄道：“好像給海裡的東西咬中了，那些骨魚的牙和刺生著綠蘚，都是有毒的！我把上帶的藥都給他用了，但是……唉。”

謝憐蹲下來，本想細細檢視，卻險些被這裡的惡臭熏得暈過去。四周，放著一些木桶，桶裡都是泔水，一餿味兒黴味兒，還有爛瘡膿的腐臭味，甚至還有疑似幾個月夜壺冇倒的可怕味道。

師無渡再也不能忍了，道：“如此令人作嘔的惡趣味，這黑水沉舟的品味也不怎麼樣。青玄，我們走！”

他抓起師青玄就往外拖，師青玄卻道：“我還好，不用扶。”架起了明儀，這才緩緩出了鐵牢。

可是，來時容易去時難。黑水湖的過界通道卻已封閉起來。下了幾趟水，再出湖麵，景冇有任何變化，證明他們果真被留在黑水湖界，冇法出去了。

師青玄道：“裴將軍呢？”

師無渡道：“我讓裴兄留在外麵了，他應該也會想想辦法。”

謝憐道：“我讓裴將軍先去造棺舟了，等你們出去好立刻。”

師無渡道：“若是他造好了棺舟，先回去報信再來找我們也可。”

但是，明儀已負傷，雖不知毒有多厲害，還是越早離開越好，恐怕等不了那麼久。思忖片刻，謝憐道：“這位黑水玄鬼雖然居海外，但他自己應該不會永遠不出去吧。難道他想要出去時，都必須得渡過一整片黑水鬼蜮才行嗎？”

師無渡道：“嗯，你說的很對。這島上一定有一個地方，可以使用地千裡。”

他原本對謝憐並無區彆對待，但眼下共曆劫難，謝憐又三番幾次救了師青玄，自然也另眼相看起來，是以毫不吝嗇地予以讚同。這時，明儀微微舉起一手，師青玄道：“明兄？你想說什麼？”

似是為了節省力氣，明儀並未開口，隻把手舉得更高了。眾人順著他舉手的方向去，隻見森林深，聳立著一座黑沉沉的建築。

明儀放下手，啞聲道：“那個地方……是乾什麼的，你們知道嗎？”

謝憐道：“不知道。原先我們過來的時候，並冇有看到這個東西。”

師無渡瞇眼，道：“那就是那黑水玄鬼的幽冥水府了吧。”

傳聞中，黑水玄鬼所居之宅，就做“幽冥水府”。斷定完，師無渡道：“走吧。”

他竟是毫不避諱，直接朝那裡出發了。雖然看似莽撞，但眼下這個況，除了走還能怎樣呢？

如果說方纔他們是一直在人家院子裡打轉，那眼下就是要去闖人家大門了。謝憐低聲對花城道：“三郎，你若不便，不要跟來。”

花城卻也是凝了神，道：“快走吧，哥哥，早些離開。”

謝憐點頭，不說了。但他看出，花城似乎有所顧忌。而且，並不是顧忌此地的主人，而是彆的東西。

他心裡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想到了許多長久以來積攢下來的細小疑問，略不安。不多時，一行人無視那群瘋瘋癲癲四逃竄狂奔的怪人，穿過森林，來到了那森森黑築前。

來到了才發現，這“幽冥水府”，竟是一座巍峨大殿，規格和那些首屈一指的風師殿、水師殿差不多。大殿殿門閉，幾人邁上數級臺階，謝憐站在門外，敲了敲門，朗聲道：“打擾了。我等冒昧來犯，實屬意外，當真過意不去。”

無人應答。他定定心神，緩緩推開大殿的門。

原本，以謝憐多年經驗和以往慣例而言，就算裡麵有什麼東西，也不會一開門就出來打招呼的。誰知卻是開門打臉。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件令人悚然的事。

空曠的大殿中央，竟然端坐著一個人。而這個人，一黑，麵目雪白——

竟是一骨！

謝憐馬上“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他心道：“我是不是打開門的方式不太對，一般不至於一上來就給你看這種東西的啊？”

本想重新打個招呼，再來一遍，師無渡卻越過他，上來就把兩扇門推開了，哼道：“來都來了，還怕他招待不週不？”

眾人緩緩步殿中，稍稍靠近那黑白骨。謝憐一麵細細打量著它，一麵道：“這是什麼人的骨？為何會被供在這裡？”

明儀皺眉，道：“……裴將軍，不是落單了嗎？不會是他吧。”

還真不是冇這個可能，師無渡微微一驚，看了幾眼，隨即道：“應該不是。這骨形比裴將軍扁。”

忽然，師青玄道：“等等。”

眾人他，師青玄道：“這問題不是很簡單嗎？這裡可是幽冥水府啊。能供在幽冥水府裡的，當然隻有……”

謝憐明白他的意思了，道：“黑水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