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起床開始，龍沉淵全程不敢看，視線一對上就開始臉紅。

早餐吃了兩碗麵，他把送到巷口。

他要回家，去店裡。

一薄紅的朝掛在東邊天幕，空氣裡瀰散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龍沉淵悶著頭，不知道怎麼開口。

覺好像說什麼，都像是向討要名分一樣。

然而上回就說了，這能代表什麼呢？

蘇靜穿著短袖上和七分，出潔的手臂和腳踝。因為頸側被他吮出了吻.痕，頭髮放了下來。

清的晨照在臉上，顯得很年輕。

他從來不覺得年齡是多大的差距。

最大的差距是人心。

蘇靜立著，也在看他。

到這份上，真不給點兒代，好像說不過去，頓一頓，喊他名字，「龍沉淵。」

龍沉淵趕「嗯」一聲。

蘇靜側著頭，眺遠，把話斟酌了又斟酌，「我現在除了想把寧寧帶大，沒有別的念頭。婚姻對我而言，可有可無……我是離過婚的人，沒什麼可在乎的。」

頓一下，轉過頭來，「你不用給我什麼保證，去好好讀書吧。要是你畢業工作了，想法還沒變，我就跟你結婚。」

龍沉淵微張著口，愣了很久，片刻，突然衝過去將一把抱起來。

「……放我下來！」

他抱著轉了兩圈，才把放下，低頭去親，眼睛都亮了，「你等我。」

蘇靜快被晃暈了，白他一眼。

龍沉淵也不表態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還信口頭承諾這套把戲呢？

他不做承諾，他直接落實給他看。

「我去帝都了，能給你打電話嗎？」

「打啊。」

「能跟你視頻嗎？」

蘇靜眼神複雜地瞅他，「想幹啥？」

龍沉淵臉噌一下紅了，「……沒別的意思！」

蘇靜：「看況吧。」

龍沉淵滿足的不得了，把手抓過來往自己腰上一放，又低頭去親，「靜姐，我沒喜歡過別人，第一個喜歡的人就是你。特別喜歡你。」

蘇靜給膩歪壞了，抬手拍他臉，「行了行了，你快回家去吧，你徹夜不歸家長也不管？」

「我跟我爸說跟朋友刷夜去了。」

「你父母心可真大。」

龍沉淵嘿嘿笑一聲，再親一下，不捨地走了。

沒過兩天，龍沉淵就要去帝都了，臨行前特意早起去店子裡找。

蘇靜今天還沒正式開店，索把門一關。

龍沉淵把往牆壁上一按，一邊親，一邊上下.，最後掀了服去咬.前。

蘇靜呼吸沉沉，手指挲他堅的發，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讓他退開，還是想讓他繼續。

「……行了吧，你不是還要去趕車。」

龍沉淵抬起頭，含著使勁親了幾下，下面頂在腰間，蹭了蹭，放開，又把服拉下來。

提起擱在地板上的背包。

「我走了。」

蘇靜笑，「走唄。」

龍沉淵吸一口氣，彎腰把卷葉門拉起來往上一推，往外走，快到拐彎的地方，才回頭看一眼。

蘇靜在目送他。

心裡就滿足了，也不招手，悶頭走了。

‧

龍沉淵常發來微信，學校的一草一木，吃過的一飯一蔬。

蘇靜看店無聊的時候，會回一回他。

不是過於盛的人，骨子裡有點兒冷清，也不喜歡太過膩歪。

龍沉淵每隔三天給打一回電話，都是掐著晚上晚自習，沒什麼學生會來的時候。

閒著，就會跟他聊很久，但都是瑣事，寧寧的，蘇母的，蘇南的。

很說自己。

龍沉淵會追問，追問多了，才會一點一點往外掏。

小時候十分憎恨父母離婚；初中時遭過學校保安猥；初吻更慘，有天教室裡熄了燈，黑暗裡有個人衝上來將一抱，湊上去就親，裡一韭菜味，現在想起來都泛噁心。

績不好，混了個專科，剛到學校就認識了王承業，一畢業就結婚了。那個時候，是真的一門心思過王承業，也決心不要蹈父母的覆轍。所以願幻滅的時候，才格外自欺欺人，被執念矇蔽，變了自己所憎惡的那種人。

嫉妒過蘇南，但現在不會了。

現在，盼蘇南好，盼蘇母好，更盼寧寧好。

龍沉淵沉聲問：「我呢？」

蘇靜笑說：「也盼你好。」

十一放假，龍沉淵回家。

剛經過軍訓，他曬黑了一圈。他就第一天在家裡待過，剩下時間全膩在蘇靜的店裡。

蘇靜忙起來，他就坐在收銀臺後面看書做題；蘇靜閒著，他就陪聊天。

蘇靜都不了，「……天圍著我轉，有沒有點出息了。」

龍沉淵笑說，「我圍著我老婆，怎麼就沒出息了？」

蘇靜：「……」

返校前一天，龍沉淵自作主張提前一小時給關了店，在狹小的休息室裡，著做了一回。

「……你怎麼好像技變好了一點，跟誰學的？」

龍沉淵蘇靜汗津津的臉，「每天想你，就想用什麼姿勢折騰你。」

蘇靜笑一聲，要去開燈。

龍沉淵急忙將手按住，「別開！」

「你是不是有病，不好意思說還瞎說？都從哪裡看來的？」

「……小黃.書。」

「什麼書，給我也看看。」

「不給你看……」龍沉淵低頭吻，「……你看了我更招架不住你了。」

蘇靜哈哈笑起來。

「你就是魯迅說的，蛇。」

蘇靜聽得起皮疙瘩，「……行了行了。」

沒騎車，龍沉淵拖著的手，步行回家。

話總是說不完，有一搭沒一搭的。

到巷口，他低頭在上很輕地一下，「四個月了，我還喜歡你。」

然後是過年。

蘇靜開這個店的最大好，全被龍沉淵給佔了。

不記得在休息室狹窄的單人床上，跟他做過多回。年輕人力旺盛，沒節制地折騰，而且技越來越好，有一回沒靠手就讓到了。

返校的時候，就跟匯報，「八個月了，我還喜歡你。」

然後……

一年了，我還喜歡你。

兩天了，我還喜歡你。

兩年半，我還喜歡你。

……

‧

小地方，流言起得飛快。

蘇靜已經看淡了，和王承業那一陣子鬧出的笑話早就夠別人嚼一輩子舌。

有時候見鄰居的大嬸，拿審視的目瞅著，「小蘇啊，聽說你找了個比你小十歲的？」

蘇靜笑得一子妖氣，「可不是麼，阿姨。沒聽過一句話？只要保養好，老公在高考。我做化妝品代購的，你有需要惠顧我生意啊。」

蘇母呢？

蘇母快氣暈了。兩個兒，小的給找個大十歲的婿，大的給找個小十歲的婿。「你倆不能換換？換換多完！」

蘇靜被逗笑了。

蘇母：「陳知遇都能給龍沉淵當爹了！」

「這話你告訴南南，看氣不氣得半年不給你打電話。」

蘇母慫了，「……你可千萬別告訴，現在脾氣可大了，都是被陳知遇給慣的。」

蝦米滿週歲的時候，蘇南總算想明白了自己喜歡幹什麼——也是顧佩瑜，和一位畫家朋友的啟發，準備做藝投資這塊兒。

蘇南問蘇靜有沒有興趣跟一塊兒做。

小地方師資力量不行。寧寧一年級上了半學期，學校教學開放日的時候，蘇靜去聽過幾堂課，聽見英語老師的發音，就覺得有必要想辦法把寧寧往外面送。

蘇南也提過幾次，說讓寧寧轉去崇城的學校，可以住在那兒。

但蝦米還這麼小，蘇南本就焦頭爛額的，再加一個孩子，鐵定應付不過來。

思前想後，盤點了一下自己開妝店存下來的積蓄，不多，但也能個了。

就讓蘇母心照看寧寧，自己崇城槭城兩地跑。

半年，在蘇南各方老師朋友的幫助之下，倆的畫廊開起來了。有陳知遇和蘇南的人脈，畫廊很快經營得風生水起。

蘇靜看畫廊，蘇南在外跑。二年級開學前，蘇靜功把寧寧轉去了崇城的學校。

蘇母最開始沒打算跟去，後來發現跟前一個人都沒有，實在冷清，還是跟著蘇靜去了。

姐妹兩人覺得既然蘇母要來住，要租房就租條件好一點兒，兩人各出一份租金，找了個面積不大，但是條件良好的整租房。

來崇城的事，蘇靜跟龍沉淵說了。

上回他說的「你們大人的臭病，就是不把人真心當一回事」這句話一直刺著，本來想學之前一樣先斬後奏，思來想去還是跟他說了。

龍沉淵雙手雙腳支持。

於是，這一年，他倆「茍.合」的地方，就從槭城的小店舖，換了畫廊寬敞明亮的會客室。

事後，蘇靜撐起，拍一拍他汗津津的臉，「你大四了吧，什麼去？」

「來崇大讀研。」

蘇靜一愣，「你學校不是好的嗎？」

龍沉淵就給分析，「崇大理系很好，而且正在組建全亞洲最大的量子通信研究實驗室……」

「聽不懂。」

龍沉淵親一下，「……總之很牛。」

「隨你吧。」蘇靜想到什麼，「哦……跟你說個事。」

「嗯？」

「我妹夫，是崇大的教授。」

龍沉淵：「……」

「新聞系的。」

「……嚇我一跳。」龍沉淵頭埋在頸間，「……還以為是理系的，要這樣，見了面輩分多尷尬。」

蘇靜笑一笑。

龍沉淵看一眼，「你還是不信我嗎？」

三年半了。

蘇靜沉默一霎，「你跟你父母說過嗎？」

「我就說，找了個比我大的朋友。」

「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大的好啊，大三抱金磚。」

蘇靜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聲音沉悶：「……我喜歡誰，想跟誰在一塊兒，除了我自己，誰也別想替我做決定。」

「我三十三了。」

龍沉淵抬起頭來看，「那怎麼了？」

蘇靜指尖點著自己眼角，「看到了嗎，有細紋了。」

龍沉淵盯著看了半刻，出舌尖去。

蘇靜嫌棄地別過臉。

龍沉淵悶聲一笑，「你就爽的時候，才會說實話。」

小屁孩現在也長大了，再也不會不就臉紅。

不知道怎麼，居然還有點懷念。

衝他一笑，眼裡漾著嫵，「那你讓我爽啊。」

‧

新年，蘇靜領著龍沉淵去見了蘇母。

龍沉淵此前完全沒想到蘇靜這邊的進展比他那兒要快，以為肯定瞞著全世界，直到最後他所有都籌備好了，才會走到這一步。

可什麼也不和他說，如果不是那天讓「爽」的時候，半開玩笑地提出要見家人，他可能本不會知道，已經悄悄地替他擋下了一半的暗箭。

這個人，真的只有在「爽」的時候才會說實話。

見面的規格，遠比龍沉淵以為的大。

蘇母，蘇南，陳知遇，寧寧和蝦米。老中青三代齊活，開門的瞬間，他看見齊刷刷掃過來的目，腳都了。

挨個打招呼，「阿姨……」然後到蘇南這兒就卡殼了。

怎麼？年齡比他大，份比小。

蘇靜：「蘇南姐。」

龍沉淵鬱悶：「蘇南姐。」

然後到陳知遇。

蘇南笑說：「這是陳老師。」

龍沉淵更鬱悶：「陳老師。」

寧寧抱著蝦米，眨眼睛看著龍沉淵。

蘇靜寧寧腦袋，「叔叔。」

寧寧鬱悶了：「……叔叔。」

龍沉淵高興應下，只差現場掏紅包了。

蘇靜在他腰上一下，低聲說：「德行。」

吃過飯，寧寧過來。

七歲半的小姑娘，鬼主意比誰都多。

「你要當我爸嗎？」

龍沉淵瞧著眼前這個半大不大的小姑娘，覺得人生特別不真實，「……嗯。」

「你會待我嗎？」

「……」龍沉淵趕蹲下，「我喜歡你媽，肯定也會對你好。」

寧寧一揚下，「雖然我不信任你，不過你是追我媽的人裡面最帥的。我媽喜歡帥的。」

龍沉淵：「……」

半會兒，才悄聲問：「你親爸帥嗎？」

「我去年到過他，肚子這麼胖了……」寧寧在肚子前比劃一圈，「還好我媽和他離婚了。」

現在的小孩兒，怎麼這麼厲害。

寧寧抓一抓他袖子，「龍叔叔，我媽很苦，你好好對，不然我不會繞過你。」

龍沉淵舉起手，半點不敢敷衍，「我發誓。」

吃過飯，蘇靜送龍沉淵去下榻的酒店。

沿路樹上接著小小的綵燈，一閃一閃，流溢彩。

龍沉淵抓著蘇靜的手，揣在自己口袋裡。

風很冷，手掌心口卻很熱。

蘇靜輕聲問他：「你在帝都，沒見過喜歡你的小姑娘嗎？」

「我們學校男比例九比一，姑娘都見，比你好看的一個都沒有。」龍沉淵挲著的手指，「而且天上課，做實驗……閒下來的一點心思，都用來想你了。」

蘇靜笑一聲。

「你不要笑，是真的。喜歡上你以後，我就沒別的想法了。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歡聽輕飄飄的話，一輩子，一生，上下皮子一就說出來了，換我我也不信。」他把的手掏出來，著的手指一自己，「……靜姐，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跟王承業一樣。」

蘇靜沉默著，難得嚨梗了一下。

他另一隻手，掏了掏另外一邊的口袋，掏出枚戒指。

蘇靜一愣，手指下意識往後。

他使勁攥住了，把微屈的中指掰直，套上戒指。

握著，不給一點下來的機會。

俯去吻，「我可不敢不對你好，不然寧寧要追殺我的。」

蘇靜笑出聲，眼睛卻一下潤了。

「……你看著我，和我一起走，別撇下我。」

好不好？

‧

後來。

後來，三十六歲那年，一向趨利避害的蘇靜勇當高齡產婦，誕下一個兒子。

後來，蘇靜總算答應了給龍沉淵一個婚禮。

後來，他說，十年了，我還喜歡你。

再後來，他說，二十年了，我還喜歡你。

‧

*蘇靜番外的一些設定，和前面的容有所衝突，以這個為準。

‧

《落雪滿南山》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