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我為何不可以?
四月杏花開。
眾所周知,大胤兩大兒奴。首當其衝便是當今嘉和帝,寵昭和公主,說是護作眼珠子都不為過,年過二十了還不舍婚配,留在宮中環伺帝後左右。
第二個,便是戶部尚書趙翟了。
趙惜芷喜杏花,趙翟不遠千裏尋了幾株百年杏樹,種滿了閨中的院子。
此時正是杏樹的花期,趙惜芷的院子裏層層疊疊,如雲如絮,不必出門便能賞到春日盛景。
趙惜芷的心卻並不愉悅,甚至還發脾氣摔了幾樣玉。
事源於前些日子的春日宴。
這春日宴最早便是宴如其名,隻是設在春日,男男們約在一起,一並踏春賞花的罷了。
隻是每年的春三月,春明,景,人更。宴上常常有一見如故的男,宴後便好事將近了。
慢慢春日宴便約定俗地,了未有婚約的公子姑娘們相見的宴席。
因著年前有一次新年夜宴,已經了好幾對,今年的春日宴比起往年,不算熱鬧。
但趙惜芷期待已久。
年前已經主約過一次裴宥,運氣不好被臺下一出戲弄砸了,從慈恩寺回來當日,便蠢蠢想要再約,可打聽之下才知裴宥那幾日也住在慈恩寺的後山,竟然一次都沒撞見。
原本這還不至於讓焦灼,可……
離開慈恩寺時,讓兩個小廝給溫凝的馬車,還有拉車的一匹馬了手腳。
別以為不知道,廂房裏突然冒出來的蛇,肯定是溫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胚子找人放的。
趕走了,居然把的廂房給段家一個商賈出的小妾住。
存心辱是吧?就看看的厲害!
原本以為的那些手腳不得在回京的路上一陣驚嚇,運氣好的話,還能掛些彩。可初八那日譴人在城門附近等了許久,也未看到溫凝的熱鬧。
最後花了好些銀子找來給溫凝駕車的車夫,才知那日並未回京,反倒險些喪命在山崖,與一並跌下山崖的,還有一位公子。
趙惜芷聽那車夫的描述,心裏像杵了冰柱。
除了裴宥,京中哪還有貌若驚鴻,姿翩躚的公子?
更心寒的,是兩人似乎在崖底一起待了一整夜。
差人去打聽,果然溫凝繼續住在慈恩寺,而原本要回國公府的裴宥,竟然也留在了山上。
這個消息幾乎令輾轉難眠。
孤男寡,那溫凝生了張狐子的臉,跟沈晉就不清不白的,會不會把裴宥也勾引了?
但裴宥回到國公府之後,並未與溫家走,溫凝也已然留在慈恩寺。
趙惜芷沉著氣等到春日宴,若兩人無瓜葛,男未婚未嫁,定然會出席。
結果溫凝沒去,裴宥也缺席。
“小賤蹄子!不要臉!”趙惜芷再次摔了茶盞,“勾引一個沈晉不夠,世子高潔如蓮,是能染指的嗎?!如此,不如去窯子算了!”
服侍在一旁的小桃聞言麵大變:“姑娘,隔牆有耳,咱們回房?”
這樣難聽的話,哪是一個大家閨秀能說出口的,若是旁人聽去……
“連你也給我找不痛快?”趙惜芷蹭地站起來,“啪”地一耳甩在小桃臉上。
“奴婢不敢。”小桃當即跪下。
“賤人!”趙惜芷儀態盡失,揚手又甩了小桃一耳,“都是賤人!”
小桃瑟瑟跪在地上,再不敢多言。
趙惜芷卻仍覺不解恨,連這滿院子不勝收的杏花都了罪人。
有這麽多名貴的杏樹有什麽用?花能陪過一輩子嗎?連個男人都要不到!
爹說什麽寵,都是些明麵上的功夫!
與他說過好幾次心儀裴世子,每次都以的子不宜高攀為由打發。
正二品尚書家的嫡嫁世子是高攀,溫家那個四品員的溫凝嫁他就不是高攀了?!
從小要什麽沒有?憑什麽一個男人就要不到了?
趙惜芷將石桌上的茶全都砸了個碎,姣好的麵容都被怒氣與嫉妒衝得猙獰。
一頓發泄之後,才漸漸平靜下來,也不知想到什麽,眼眸又亮起來:“小桃,明日琉球王子的洗塵宴,四品員家的姑娘,沒資格宮吧?”
小桃跪在地上,還在發抖,哪敢答的話。
趙惜芷自顧地笑了笑:“可以,我為何不可以?我就不信我要不到!”
睨著匍匐在地的小桃:“你過來。”
-
四月初二,溫凝起了個大早,去陪溫庭春用早膳。
從慈恩寺回來半月有餘,但溫庭春自接到琉球王子來訪的消息,公務便異常繁忙,昨夜本想等他一並用晚膳,結果近子時了,他還未回府。
隻好今日一早去他。
不知今晚的宴席到底會如何,溫凝總覺得,要再見一見溫庭春才安心。
不想一進溫庭春的院子,溫闌溫祁都在。
“妹妹也來了。”溫祁第一個看到。
溫庭春本打算草草用過早膳就趕宮,沒料到三個子不約而同地來了,竟讓他有些寵若驚。
“今日這太,是打西邊出來了?”他笑地讓人再去拿些早點過來,袍坐下。
總歸今日有得忙,現在坐下來好生吃頓早餐,倒也未嚐不可。
溫凝掃一眼溫闌溫祁,便知二人和自己心中一個想法。
雖然作了諸多討論,仍舊不安心,擔心溫庭春這一去,晚上便是押大牢的消息。
“爹,今日我下值便進宮去幫忙。”溫闌道。
“爹,我也去。”溫祁跟著道。
溫凝倒是也想去,但子與男子不同,即便要去,也隻能去吃席,可這個等級的宴席,朝廷三品以上的員才能帶家眷。
上朝中要事,兄弟二人常有過去幫忙,溫庭春未覺異常,隻囑咐外邦來朝,與朝廷部的宴席不同,要更注重儀表言行,莫要丟了朝廷的臉。
“爹,那位王子儀,您這兩日接下來覺得如何?”溫凝舀了一口甜湯,狀似無意問道。
溫庭春胡須,搖頭道:“他國王子,不提也罷。總歸他再待上兩日便要回琉球了。”
溫凝與兩個哥哥對視一眼。
兩日,隻要洗塵宴安然度過,那琉球王子再出什麽意外,便問責不到爹爹頭上來。
“爹,兩位哥哥,今夜要辛苦了,阿凝在家中等你們回來。”
飯畢,溫凝送溫庭春和兩個哥哥出門。
溫庭春覺得自家三個孩子今次有些過於懂事,但也未作他想,樂嗬嗬上了轎。
溫闌溫祁則是對視一眼之後,相繼給溫凝一個安的眼神,也各自上值去了。
人一走,溫凝臉上的笑容就落下來。
溫闌和溫祁雖說都對此事極為上心,相繼地出謀劃策,可從裏說出來的,到底是個夢而已。
或許他們隻是抱著“以防萬一”的想法,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溫凝不一樣。
是親經歷過的。
知道那些都不是夢,是極有可能,在今夜就會發生的事。
溫凝站在溫府門口,目送三頂轎陸續地消失在視野裏。
突然有些明白,為何溫庭春苦口婆心,一定要溫闌溫祁在朝為,明知二人對做不興趣,還是殷殷期盼著二人能做出些績來。
人在朝堂,很多時候不由自己喜好。
平日裏還不顯,真上事了,大一級死人。
若兩個哥哥真由自己的子,不侍廟堂,今日他們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多活一輩子又能改變什麽呢?
相應的,倘若溫闌或溫祁所在的位置更高一些,今日他們能為溫庭春做的事會更多一分,整個溫家便更加穩固。
溫凝收起這些雜思緒,事已至此,能做的就隻有等了。
溫凝回到香緹院,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拿出繡架,重新畫了底稿,打算再繡一幅多子圖。
若躲過這一劫,兩個月後,溫闌就會迎娶何鸞過門了。為小姑子,給他們繡一幅多子圖,以賀新喜,再合適不過。
做這些事需要極專注,底稿修修改改,中途還去用了午膳,忙碌到傍晚時分才差不多確定下來。
坐著休息的時候就不由想到自己的母親,很刺繡,繡工極好,除了兄妹三人的香囊,家中還有很多的作,都被溫庭春寶貝似的珍藏起來。
想到母親,便很自然又想到溫庭春。
想到這麽些年他當爹又做娘的拉扯。
溫闌和溫祁常常歎,不知當年溫庭春請來的先生給溫凝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一個鑽狗滿大街跑的野姑娘,心甘願地做起了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
其實與請來的先生無關。
溫凝一直覺得十歲之前的自己尚未開智,每日迷迷糊糊,隻要瞎開心就行。十歲之後才對自我有了意識,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要做什麽,想要為什麽樣的人。
而令開智的,便是一次極為偶然的意外。
那時溫庭春發現溫闌溫祁日日帶著往外跑,大發雷霆,三人都領了罰,後院的狗也被堵住了。
溫凝往外跑慣了,實在憋得慌,去找溫庭春理論。
溫庭春向來疼,鬧一鬧,肯定就準出去玩耍了。
可找到溫庭春,是在母親的牌位前。
見到他心中英明神武,以一人之力扛起整個溫家的爹爹,跪在母親的牌位前哭。
他向來直脊背微微彎著,肩膀不停地抖。
他說對不起。
說未能完的願,幾個孩子養的兒不兒,不。
說阿凝這副模樣,將來如何嫁個好人家?他將來有何麵到地底下去見?
溫凝心中的父親,是溫和的,親切的,偶有嚴肅,撒個,他便拿沒有辦法。
向來隻有在他麵前哭,還是第一次看到溫庭春哭。
或許是這一幕給的衝擊太大,就在那一瞬,突然對自己,對自己的某些行為有了意識。
原來日跑出去玩耍,是不對的。
原來不正確的行為,是會讓爹爹難過的。
原來爹爹難過的時候,也會哭的。
溫凝就這樣開竅了。
不想讓爹爹難過了,開始觀察一個子該是什麽模樣,開始思考怎樣能讓爹爹滿意。
想要變爹爹心中,母親心中,一個子該有的那種模樣。
所以後來溫庭春請來先生,教什麽,就學什麽。
丁點兒都不想讓溫庭春失。
而在這之後,溫庭春推掉了朝廷的提拔,留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多,花在他們上的心思也越來越多。
的爹爹,是多好的爹爹啊,他像父親一樣偉岸,又像母親一樣慈,他將他全部的心神和力都投注在他們上,讓生來喪母,卻從來不缺母。
想到這裏,溫凝再坐不住。
其實想過今夜要不要混進洗塵宴,甚至考慮了一下要不去找宜公子買一副人皮麵,裝作酒坊的人混進去,反正如今酒坊效益尚可,拿得出那筆銀子。
可有自知之明,混進去了又能如何?
沒什麽特殊的本領,進宮反倒多一份被識破的風險。
但去宮外等著洗塵宴結束總可以吧?
想要第一時間知道今夜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如若一切順利,也想要第一時間看到溫庭春平安地踏出宮門。
溫凝披了件大氅,菱蘭去了後院,也懶得,讓秦管家安排了一輛馬車便打算出門。
隻是剛打開門,一輛馬車正好在溫府門口停下,從中下來一位拿著拂塵的公公。
溫凝略有匆忙的腳步霎時頓住,這公公不認識,但顯然是宮裏人,且看著裝神態,品階不低。
心跳飛快,莫不是……莫不是溫庭春已經出事了?
那公公見到正站在門口,也頗為詫異,但馬上掩下緒:“喲,巧了。”
他笑著躬道:“昭和公主,有請溫氏阿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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