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嬤嬤帶裴宥換了個鎮子,繼續乞討。
他突然積極起來,看到有著華貴的人經過,也懂得掉一些眼淚博人同。通常這種時候他們得到的施舍就會更多一些。
不到四歲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麽是“欺騙”。
章嬤嬤總說要攢銀子帶他去找娘,他就真信了。
他也想要一個娘。
找到娘,他應該就不會挨打,不會挨了。
他跟著章嬤嬤走過一個又一個城鎮,漸漸能講一口流利的嶺南話,見過的人事多了,他也越來越記事,越來越懂事。
他開始盤算,每月他們能得多銀子,有意無意向邊人打聽,去一趟京城需要多銀子。
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計數,更加賣力地表演出大人們喜歡的模樣,他覺得很快,章嬤嬤就能帶著他去京城找他娘了。
可有一天他發現章嬤嬤經常進出的那個地方,賭坊。
每次都拿著銀子去,偶爾紅滿麵地回來,給他煮個蛋吃,更多時候,喪著臉,關上門將他打一頓。
他聽人說,在賭坊輸了的銀子,是拿不回來的。
他有些心慌,趁著有天章嬤嬤心好,問:“嬤嬤,我們什麽時候上京找我娘啊?”
那天章嬤嬤飲了酒,聞言放聲大笑:“你這小兔崽子,還真要去找娘啊?你傻不傻啊,你娘真和伱走散的話,給你什麽荷包,放什麽寫了名字的紙箋啊?你八就是被故意給棄的!”
“大家貴族的姑娘,弄了個見不得人的孩子出來,取個名字連夜送走,這種事還見嗎?”
“你別癡心妄想了!你就是個沒人要的!”
裴宥惡狠狠地咬住章嬤嬤的手,咬的滿腥,怎麽罵都不鬆。
最後自然免不了一頓打。
章嬤嬤把他關在牛棚裏,一連三日不給他吃不給他喝,讓他好好“反省”:“沒人要的小賤種!除了我,你以為還有誰會要你?好生想想吧!沒有我,你早死了!”
那是裴宥有記憶以來第二次哭。
閉上眼就是章嬤嬤的話。
“你八就是被故意給棄的!”
“你娘真和你走散的話,給你什麽荷包,放什麽寫了名字的紙箋啊?”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
裴宥把那個向來寶貝的荷包扔得老遠。
不是的,誰說這個荷包一定是他娘給他的呢?他連說這話的人都不記得了。
誰說這個名字一定是他的呢?或許是別人的名字,意外在他上呢?
他娘應該還是死了,否則他怎麽是在葬崗被發現的呢?
是死了吧。
死了所以沒來找他,死了所以他要過這樣的日子。
那是一個冬季,四歲的裴宥窩在牛棚裏,不記得天亮了幾次,天又黑了幾次。一開始還會覺得,覺得,覺得冷。
後來什麽都知不到了。
熱浪一地向他襲來,著他的額頭,著他的口,讓他呼吸都困難。
他錯了。
他不要娘,也不要什麽家了。
他生來就是一個人。
至死也該是一個人。
是他妄想了。
溫凝見裴宥微蹙著眉頭,額頭竟然開始出汗了。不再給他換帕子,而是將蓋在他上的裘取下,將柴火也拿走一些,讓涼爽一點。
一邊做著這些一邊慨,真不愧是習過武的,這麽重的傷,居然自行退熱了。
當然不會知道,裴宥的早在跟著章嬤嬤的那一年多煉造出來了,否則早該死在某個無人知曉的冬日。
待他出完汗,溫凝探探他的額頭,不再發熱了,於是又重新將他的裘給他蓋上,才坐在一旁休息。
天已然越來越沉,外麵仍舊一點靜沒有。
的馬車跌下山間,菱蘭應該會馬上去搬救兵才是。雖說去到酒坊通知溫祁,溫祁再城點人帶出來需要些時間,但也不至於這麽久?
況且,還有國公府的人呢?世子墜崖,整個國公府都該出了吧?
要麽就是這個山離事發地實在有些遠,他們還未找過來。
真是怪異。
溫凝又瞥目看裴宥,退了熱,他的臉又變得蒼白,上都沒什麽,隻有鼻梁上那顆小痣,依舊殷紅。
今日是新年上值的第一日,裴宥不可能那麽早出城,趕去京郊城西,多半是他昨夜沒回去,一早出發準備進城。
可他進城的路線與的截然不同,馬匹發狂,怎地就發到一來了?
溫凝不解,覺得他像是跟著自己跌下來的,可想想方才他眼底的殺意……
罷了,堂堂裴大人,不是能揣度的。
溫凝閉上眼,決定睡一覺。
裴宥於混沌的夢境中漸漸清醒時,鼻尖飄著一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
這味道很悉,他在腦中梭巡,腦中突然閃現那句詩——“妾擬將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棄,不能。”
是那紙箋上的熏香。
後來那大膽的姑娘還送過許多同樣熏著香的詩,他將那些紙箋點燃的時候,便是散發出這樣的香氣。
也是在這樣的香氣裏,他第一次做起了那些怪誕的夢。
剛剛那些夢倒不怪誕,隻是他到王家之後,已經經年不曾做過了。
裴宥從夢中冰天雪地的滾燙中睜開眼,仿佛還能看見那個夜晚圓盤似的月亮。篝火劈啪一聲,他的神思才回到當下。
他下墊著一張裘皮披風,腦袋枕在領子上雪白的狐上,他不用看也知是溫凝的裘,所以鼻尖會有那熏香味。
上蓋的,倒是自己的。
他無視背上的疼痛,咬牙坐起來,就見到溫凝在他不遠坐著,在離火堆較近的地方,靠著山壁,閉眼睡著了。
裴宥冷淡地移開眼,息,又轉眸看過去。
溫凝其實長著一張極為打眼的臉,細眉,巧鼻黛發,拿起端方的架子時,足有九九的閨秀模樣,當日在雲聽樓一見,若不是那一聲“賤婢”,他都要被騙過去。
明朗大笑時,整張臉又能變得活潑明,眼底像閃著流,他沒見過比更加天真俏的小姑娘。
裴宥蹙了下眉尖,撇開臉。
大抵與的閨秀模樣一般,裝出來的罷了。
雖然生著火,到底是冬日,又已經夜深,山裏仍舊涼的冷。溫凝上沒有裘,整個人快一團。
裴宥看一眼自己的裘,打算站起來。
剛一,溫凝就醒了。
天太冷,又是坐著,溫凝本就睡得淺,裴宥稍有點靜就驚醒了。
然後,四目相對。
一時……
有些尷尬。
溫凝以為他得昏睡到救兵來,沒想到他退熱沒多久就自己醒了,再次暗暗歎可真好,難怪文能考狀元,武能做將軍。
裴宥手裏拿著自己的裘,見溫凝醒來,便不再自行起,直接將裘朝扔過去。
兩人又是一個無聲的對視。
溫凝其實不想要他的裘,他上的氣息,會勾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但一來確實冷,二來,不是還演著慕他麽,他的關懷怎麽能拒絕?
“換作阿貓阿狗,在下也會如此,姑娘莫要多想。”裴宥冷聲開口。
溫凝暗暗撇。
知道知道,你對我與眾不同我才要慌了。
溫凝此前便想好了,如今與初識不同,不能再像之前那麽過分,太過惹人討厭了,將來裴宥得勢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溫家逐出京城。
上輩子這種事他也不是沒幹過。
見好就收為妙。
沒說什麽,把裴宥扔過來的裘當衾被,蓋在自己上,果然暖和多了。
不過……
抬眼找自己的裘,發現它正被裴宥坐在下,這倒沒什麽,可那裘上……
通雪白的狐貍,被染上大片的漬。
溫凝不由地了口涼氣:“裴公子,那個……我那個狐裘……你會賠我一件的吧?”
(本章完)
重活一世,掩一身驚世才華,藏身鄉野,隻待時機報了血海深仇。奈何,小小農家也是好戲連臺。為了活命,免不得心狠手辣。麻煩解決,正想煮壺粗茶閑雲野鶴再做謀劃。莫名其妙,又成了什麼林家落魄的嫡小姐。這便也罷,竟將她配人。實在懶得理會,偏生的有人不知死活,隻好略施手段圖個清靜。沒成想,被人從頭到尾看了一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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