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魚在城門口看到隊伍出了城門才拉過不機靈騎馬回去。
謝珩裝了一陣子的病,今日終於複工辦差,參加了今日的大朝會,散朝後還被皇上留在了宮中。
一並被宣到養清殿的人除了謝珩外還有杜宏博。
謝珩疊手向杜宏博行了一禮,“杜老。”
杜宏博看謝珩,“小謝大人病了這麽些時日,子可大好了?”
“有老杜老掛記,下的因著去歲的寒疾時常這般,也說不上好壞了。”謝珩神淺淡。
“小謝大人年紀輕輕,前程一片大好明,可千萬要保重。”杜宏博話中有話。
謝珩淡淡一笑,麵對杜宏博意有所指的話不卑不,“杜老神矍鑠,有杜老在,下些懶也無妨。”
杜宏博眸略沉,謝珩麵帶淺笑。
兩人話中暗打機鋒,開元帝出聲打斷,“好了,想來兩位卿也都知道朕今日因何召見你們。說說你們自己的想法吧。”
謝珩垂首不說話,杜宏博先開口,“皇上,臣以為此事還需得再聽聽大家的意見。”
開元帝聞言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雲家如今示弱,朝堂之上雲家一派的員幾乎不說話,其他世家一派的員偶有人站出來說話,很快便會被寒門一派的員憤慨激昂的駁斥回去。
這就好似太久沒拿過刀,一直被人迫著的人,手裏突然有了刀就想殺人一般。
而如今朝堂之上意見最多的也是寒門一派的員,杜宏博說這話的意思無異於是讓開元帝聽從寒門一派員的話,按照他們的意思去辦事。
開元帝看向謝珩,“謝卿以為呢?”
謝珩疊手一禮,“臣以為杜老說的有理。科舉本是為朝廷選拔人才,為百姓甄選一些能辦實事辦好事的員。隻要最終的結果是好的,到底是誰領著這些員門,這些員又是何出生其實並不那麽重要。”
開元帝臉略微好轉,目落到謝珩舉著的袖口上,“謝卿的袖怎的破了?”
“皇上恕罪。”謝珩又是一禮。
麵見皇上,自然冠整潔。
“到底怎麽了?”開元帝詢問。
“宮時不知在何掛著了,是臣疏忽,進養清殿時才發現袖口有破損,請皇上責罰。”
謝珩不肯明說,開元帝轉頭看福滿,福滿躬上前附耳輕聲道:“回皇上,方才小謝大人宮時遇到了簡大人,兩位大人聊了兩句,簡大人有些激了手,想是那時不小心撕破了小謝大人的袖。”
開元帝頷首,簡明知,寒門一派比較重要的員之一,也是杜宏博的學生之一。
好的很啊,好的很啊!
開元帝心中冷笑,他們這是對此次秋闈誌在必得啊。
先前是雲家,現在怕是又要換他們了!
開元帝心下徹底做了決定,“謝卿說的有禮。朕記得先前杜卿也曾提出讓朕不拘一格降人才,朕覺得甚為有禮。”
“如今已算是多事之秋,爭論不過是在耽誤更多的時間,許多事還該當早些做出決定。”
“行了,此事朕心中已有決定,兩位卿先退下吧。”
杜宏博皺眉,“皇上,此事並非……”
“杜卿。”開元帝瞇眼,“你是想替朕做決定嗎?”
杜宏博瞬間收了聲音。
謝珩在一旁疊手一禮,“臣告退。”
杜宏博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也疊手一禮,“老臣告退。”
兩人出了養清殿,杜宏博瞥了一眼謝珩的袍袖,“謝大人這袍袖不小心刮爛的倒是時候。”
“是下疏忽了。皇上聖明,下冠不整麵聖,皇上也未怪罪,下以後定然小心謹慎,避免再犯同樣的錯誤。”謝珩麵帶淺笑,四兩撥千斤的將杜宏博的話擋了回去。
杜宏博板著臉哼笑一聲,盯著謝珩,過了一會兒才又道:“先前我便覺得你祖父將你教的很好,如今看來你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杜老謬讚了。”
“謝大人當得起。”杜宏博道:“你既想做這一屆秋闈的主考,那你便做。但隻有一句,你如方才對皇上所說的那般,兢兢業業秉公無私。”
謝珩聞言卻未應下,“杜老實是誤會下了,下一直都未有此心。”
“下不妨與杜老說兩句真心話。秋闈之事,杜老忙前忙後這般久,大小事宜沒有任何人比杜老更加清楚。”
“此次秋闈意味著什麽,眾人心中都清楚。下自知自己才疏學淺資質尚低難堪此重任,若隻一味貪功,自己的資曆表看著倒是漂亮了,卻未必真能為朝廷選拔出可堪重用的人才。”
“屆時這些選拔出來的員既不能為社稷造福,又不能為百姓謀利,還無能為皇上分擔,豈不是危害社稷的大罪過?”
“下實是真心回避,奈何避無可避。”
謝珩說著歎息一聲,似是真的在憂慮。
杜宏博看了一眼謝珩的神,一時間竟有些分辨不出他是真還是假意。
“你既不想,為何不繼續在家養病?”
“昨夜戌時四刻福滿公公才親自送了祖父出宮,回家後祖父的疾便犯了,大夫診病起祖父的,祖父一雙膝蓋俱是青紫。”謝珩垂眸,“祖父已年過花甲,因我之故而害祖父罰,實乃我之過,為大不孝。”
杜宏博自然知道謝德海昨夜戌時才出宮,但卻不知道謝德海竟是在皇上麵前跪到戌時才被放出宮。
又過了好一會兒,杜宏博才道:“皇上既已做了決定,你便好好領命當差就是。”
“謝杜老。”謝珩行禮道謝。
杜宏博邁步離開。
謝珩緩緩抬頭,臉上的悲痛然無存。
祖父昨夜確實出宮的晚,卻是因為在養清殿與皇上商討立二皇子為太子之事,什麽回家後請大夫看診膝蓋青紫之說純屬謝珩瞎扯。
不過有一點謝珩倒也沒撒謊,秋闈主考一職確實是皇上突然要給他的,而他所求是另有其事,後麵不管是裝病告假還是今日麵聖,都不過是他順水推舟而為罷了。
謝珩緩步走下長長的臺階,有些事時機差不多也到了。
第二天便有急報送宮中,狼塞大將胡爾勒在蒙北邊境沉兵數萬,似是想趁著蒙北大領兵侵,蒙北局勢已迫在眉睫,不能再拖。
皇上召見了十幾個朝中重臣商議對策,要麽沉默寡言,要麽提一些本落不到實的解決辦法,要麽舉薦一些本不合適的武將。
蒙北如今的局勢,能鎮住場麵的人倒也不是真沒有。
廊西的莫辰淵,東域的霍茵茵,不管他們倆中的誰去蒙北,都能主持大局。
好巧不巧,第三日廊西和東域就同時有軍報送了中都,廊西和東域自顧不暇,本沒有力管蒙北。
霍大將軍霍明輝倒也是個人選,可惜前日騎馬閃了腰,到底是年齡大了,傷筋骨一百天,如今躺在床上養著,朝會都上不了。
開元帝大怒:“混賬!我偌大一個大離,竟無將可用嗎?!”
眾員齊齊低頭,過了好一會兒謝德海往前邁出一步,“皇上,其實也並非當真無人可用。”
開元帝一喜,“謝太傅指的是誰?”
謝德海解釋:“蒙北地理環境複雜,若是不悉蒙北之將即便去了蒙北,也很難鎮住局麵,更何況率領蒙北鐵騎,隻怕屆時一通指手畫腳,隻會讓局勢變得更加危及。”
“那按照謝太傅之意,該讓誰來主持大局呢?”開元帝已經約猜到了謝德海指的人是誰。
“蒙北世子。”謝德海疊手躬,“老臣以為,世子是最合適不過人選。”
“什麽蒙北世子?蒙北王通敵叛國,不殺蒙北世子已是皇上最大的聖恩,如何還能再放他回蒙北。”立刻有員出聲反對。
謝珩走出來,“皇上,當初舉證蒙北王通敵叛國之人乃是蒙北邊軍大將鄭倉。而鄭倉本人實則與狼塞二王子子桑名朔勾結,放狼塞騎兵蒙北境,證據確鑿已被霍大帥拿下。”
“一個本與狼塞勾結的謀逆臣,他舉證的真實姓信便值得懷疑。”
“另外,鄭倉對蒙北王一直心存嫉妒,這一點邊軍之中許多將領都知道,隨時可取證。”
“一個自通敵叛國之人舉證另外一個他本嫉妒之人通敵叛國,諸位不覺得可笑嗎?”
“小謝大人話中的意思是什麽?當初證據確鑿,莫非皇上還冤枉了蒙北王不?”有人冷笑質疑。
“皇上聖明,自是不會冤枉一個忠誠良將。隻是如今蒙北王通敵叛國一事既已存疑,何不重新徹查。若蒙北王是被冤枉的,蒙北如今的局自也有了可解之法。”
有人問:“那若是重新查,蒙北王通敵叛國也證據確鑿呢?”
謝珩淡淡一笑,“那不如簡大人了上這袍披上戎裝去蒙北主持大局如何?”
追問的簡明知:“……”
他一個文,別說去蒙北領兵打仗,就是殺他都不會。
倒是謝珩,這些年為與誰都客氣有禮君子端方靜雅,這還是頭一次如此這般當場嘲諷同僚。
謝珩轉頭疊手行禮,高聲道:“請皇上徹查蒙北王一案!”
謝德海和杜宏博也站出來,“請皇上徹查蒙北王一案!”
其他員見他們兩人都站出來請求徹查了,自然也跟著附和。
當初蒙北王一案本就是太後主持,開元帝到無所謂是否徹查,而且開元帝心中本就有自己的盤算。
“準!重查此案既是謝卿提起的,便由謝卿去查!蒙北如今的局勢不等人,朕隻給你七天的時間,若七日之後謝卿一無所獲,那朕便了你這大理寺卿的袍!”
“是!臣領旨!”謝珩應下。
傅青魚在大理寺中,薑範腳步匆匆的過來,“青魚!”
傅青魚疑的轉迎上前,“拜見薑大人。大人如此著急是為何事?”
“哎呀,你不知道,崇安竟在皇上麵前說要重查蒙北王一案!”薑範著急,“此事都過去那麽久了,蒙北又遠在千裏之外,皇上還隻給了七天的時間,他要重查,如何查,怎麽查?”
薑範是真心希謝珩能接他的班,因此到消息便著急上火,“崇安一向穩重,你說說他為何突然要重查蒙北王一案呢?誰人不知道此案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蒙北王功高震主不控製,蒙北隻知蒙北王而不知朝廷,這才是真正的真相!”
“崇安這次是真的糊塗了啊!”
傅青魚聞言皺眉,“薑大人說蒙北王一案的真相不重要,那什麽才是重要的呢?”
“蒙北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夜不閉戶,這重要嗎?蒙北老有所養有所依,這重要嗎?蒙北有冤可訴有難可求幫助,這重要嗎?”
“蒙北王率蒙北鐵騎七進七出殺的狼塞騎兵不敢進犯我大離蒙北邊境分毫,這重要嗎?”
“還有蒙北王府的一百八十六口活生生的人命,他們有的是妻,有的是子,有的是父,有的是母,他們毫不知便被斬首,誰替他們問過憑什麽嗎?”
“秋離山易曲峰西北麵常年積雪,風刮起碎雪能擋住全部視線,崖壁上任何一個地方鬆都可能引發雪崩而帶來滅頂之災。但同樣,隻要穿過這條路,就能繞到後方斷了狼塞騎兵的糧草供給,與正麵的蒙北鐵騎合圍包抄,將狼塞騎兵一網打盡,直狼塞王庭。此一戰若是勝了,足可保大離的蒙北邊境百年安定!”
“如此的行軍布置圖,又是誰泄給了狼塞,讓蒙北王以及其當時率領的三萬蒙北鐵騎遭遇埋伏葬於易曲峰之呢?”
“大人,若是人命不重要,若是百姓不重要,若是大離邊境的百年安定不重要,那你能否告訴我,什麽才是重要的?”
“青魚,你?”薑範沒想到傅青魚的反應會這般大,一時驚的有些無言。
傅青魚緩緩吐出一口氣,低頭斂了神,“大人恕罪,是卑職無禮了。”
薑範無言,盯著傅青魚看,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青魚,你與蒙北王府莫非有故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