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山中時夜幕已降臨,明月懸在半空,歸巢的鳥雀在枝葉間偶爾發出一兩聲啁啾。
桓煊環顧四周,目力所及全是高高低低的海棠樹,那些都是他為了阮月微從南北各地尋覓來的海棠珍品。夜風吹得枝葉簌簌作響,仿佛竊竊的嘲笑。
他走到小小的墳塋前,石碑上刻著“秦州鹿氏之墓”,這便是他們關于這個孤所知的一切了。
桓煊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每個字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卻毫無意義。
良久,他終于放棄了,不再試著去讀懂這行字的意思,他的薄了,間發出的聲音干又陌生:“把棺柩挖出來。”
高邁大驚失,跪下道:“殿下,鹿娘子已經土為安……”
侍衛們也齊齊跪倒在地。
桓煊下意識地去解佩刀,卻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刀已換了玉佩,他向后的侍衛統領關六郎道:“把你的刀給我。”
關六郎哽咽道;“殿下,就讓鹿娘子安歇吧……”
桓煊只是面無表地看了一眼,月映著他毫無的臉龐,他的臉也和碑石一樣了死氣沉沉的僵白。
“把刀給孤。”桓煊道。
關六郎只得解下佩刀雙手呈上。
桓煊拔刀出鞘,將墳塋前的一株西府海棠攔腰砍了兩段。
齊王一意孤行,高邁和侍衛們毫無辦法,只得將墳塋掘開,將鹿隨隨和春條的棺木從墓室中抬了出來。
明月已經升至中天,連夜梟都停止了鳴,山中萬籟俱寂。
桓煊用刀將棺蓋上的銅釘一顆顆撬起。
最后一顆釘子被撬起,他想推棺蓋,卻好似忽然被人干了力氣。
他對著那雕著海棠紋的棺木看了半晌,終于道:“打開。”聲音喑啞得不樣子,像是從肺腑中出來的一般。
關六和宋九合力將棺蓋推開。
桓煊從侍衛手中接過火把,慢慢走到棺木旁。
火把照亮了棺柩中的人,那已不能稱作人,只是一堆骸骨,掩藏在海棠紋的織錦中。
桓煊靜靜地端詳著眼前的尸骸,高邁和侍衛們大氣也不敢一口,只有松枝火把燃燒發出輕輕的“噼啪”聲。
“不是。”桓煊道,這不是的鹿隨隨。
即便親眼見到,他還是會繼續自欺欺人,高邁料到他會如此,愴然道:“殿下,仵作都已驗過了,連兩箭傷都對得上……”
桓煊打斷他:“不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篤定,他只是知道這棺木中的一堆焦枯的骸骨,絕不是他的隨隨,他的隨隨一定還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去找。
“我去找。”他竟然不再理會那打開的棺木,轉便快步往林子外走去。
還在等他,他一定要盡快把找回來。
走到林子邊緣,他看到有點點火沿著山間的小徑向他移。
可他渾不在意,甚至懶得去管來的是什麼人。
來人到了他面前,卻是他的長姊清河公主,從馬背上跳下來,焦急地跺了跺腳:“三郎,你瘋了嗎?”
桓煊卻似沒看見,徑直從邊走過。
大公主追上去,橫臂攔在他前:“跟我回宮。”
桓煊這才抬起頭看,他的眼神熾熱又空,仿佛里面除了一片火海什麼都沒有。
“我沒瘋,”他靜靜道,“我要去找,別攔著我。”
“已經死了,就躺在棺木里,”大公主冷聲道,“你想必已經看見了。”
“那不是。”桓煊斬釘截鐵道,執拗得像個孩子。
大公主忍不住揚起鞭子。
桓煊卻不閃不避,仍舊直直地站著,神平靜。
大公主鞭子已經出,再要收回已來不及了,鞭子帶著呼呼的勁風在桓煊臉上,大公主聽著聲音便知那一鞭子得實,心臟一陣揪痛。
桓煊左臉上頓時浮起一道長長的痕,瞬間腫了起來。
可他神依舊木然,仿佛那一鞭子不是在他上。
大公主看著行尸走一般的弟弟,恨不得再幾鞭子將他醒,可胳膊卻似有千鈞重,怎麼也抬不起來。
揚鞭梢往他旁一株海棠樹狠狠了幾下,得枝葉紛飛。
“你難道也要陪去死?”大公主將馬鞭摔在地上,從袖中掏出虎符,照著弟弟前摔去,“把你的東西拿回去!”
頓了頓,咬牙切齒道:“你難道不想替報仇?”
桓煊的眼神終于了,猶如古井微瀾,他從牙中出兩個字:“是誰?”
第55章
大公主見他終于有了點活氣, 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放回肚子里,突然遭逢這種變故,有個仇人可以恨著總好過無宣泄。
想了想道:“你回來后還粒米未進吧?先跟我回府, 換裳, 用兩塊糕餅,然后去宮里向阿耶請罪。阿耶因為虎符的事很不高興, 你可不能再惹他了……”
桓煊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是誰做的?”
大公主道:“從宮里出來我再同你仔細分說。”
桓煊收回目:“阿姊不愿說就算了,我自己去查。”
說罷又要走。
大公主急忙拉住他袖:“阿姊可以告訴你,但你答應我,切不可輕舉妄。”
桓煊雖然麻木得如同行尸走, 頭腦卻出奇冷靜清明,見他長姊神凝重,便知背后之人不好對付,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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