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中照例裝著一疊信箋和一些零狗碎的小件。
他拿出來一瞧,是一塊半舊的帕子和一條系玉佩用的五彩絡子,那絡子工細作的,綴著金片碎玉,一看就是街市上買來的東西,他不由“嘖”了一聲,這村姑對他真是越來越敷衍了。前半年還送些自己寫的大字,的狐皮手筒、做的氈足,腌制的筍干、脯臘、餞等,最近盡拿一些舊東西和市坊里買來的玩意糊弄他。
雖是這麼想,他還是拿起那方舊帕子放在枕下,將那條買來的絡子收在枕邊的檀木大匣子里——里面都是他這一年來收到的東西,除了吃食不能久存被他吃了,其余件都一樣不落地收在里面,連那對得歪歪斜斜的足都沒舍得穿。
將東西收好,他方才展開信箋,一看信箋上全是高邁的字跡,忍不住又是一陣失,他離開前那樣旁敲側擊,這村姑愣是一個字也沒給他寫過,都過了一年了,都不夠學幾個字的?
他掃了一眼高邁的書信,前面都是朝中、宮中、王府的近況,還有長安城里高門大族的婚喪嫁娶,他瀏覽了一下,見朝中沒什麼大事,便先跳到了最后——關于鹿隨隨的報告總是附在最后。
鹿隨隨敷衍,高邁也跟著敷衍起來,最近幾個月的報告一次比一次簡略,以前還說說鹿娘子這日研究了什麼新菜式,那日在林中獵得一只山,現在只剩下寥寥數行,不過轉念一想,鹿隨隨除了每個月去郊外拜個佛,一直足不出戶地呆在山池院中,也只有打打棋譜、寫寫大字消磨時間,近來沒有研究出什麼新菜式,大約也是因為想他想得沒了興致。
如此一想,他的氣順了些,不免又開始可憐起那村姑來,今日歲除,又是他生辰,的思念想必比平日更甚,獨自守歲,不知會不會難過得落淚。
正想著,有侍在門外道:“殿下,湯面煮好了。”
桓煊道:“端進來吧。”
侍開門帷,提了食盒到帳中,擺好食案和碗碟銀箸,將熱氣騰騰的湯面端出來。
桓煊拿起銀箸嘗了一口,又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湯喝,便放下了食。
侍忐忑道:“可是面做得不好,不合殿下脾胃?”
桓煊搖了搖頭道:“不是面不好。”
只是不是那個味道罷了。
他了眉心,讓侍將面撤下,賞了庖人一個十兩的銀錠子,便即盥洗更,上床就寢。
躺在床上,他卻沒有毫睡意,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從枕下取出那方舊帕子,遲疑了一下,終是放到鼻端嗅了嗅。
半年前用過洗凈的舊帕子,又一路從長安到淮西,自然沒什麼特別的味道。
可桓煊只要閉上眼睛,便能想起鹿隨隨上那暖香,這舊帕子上也似縈繞著那若有似無的香氣。
他們分別已有大半年,其實從去歲秋狝之后他們便是聚離多,那幾個月在養傷,他朝堂兵營兩頭跑,幾乎沒什麼時間陪。
歲除之后便是上元節,桓煊想到他們倆第一次一起過上元節的形,明明那麼開心,最后卻鬧得不歡而散,去歲上元節在養傷,今年的上元節眼看著又將錯過。
不過幸好他們還有很多個歲除,很多個上元節,很多很多個春秋冬夏。
桓煊不知不覺攥手中的絹帕。
第53章
隨隨料得沒錯, 正月沒過完,魏博軍中便傳來消息,薛郅帶著德軍叛出河朔, 派死士刺殺了蕭同安和朝廷派來監軍的中, 將兩鎮納麾下。
藩將之間爭權奪位、互相殘殺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斬殺朝廷監軍, 便是挑釁皇帝的權威了。
消息傳到長安,天子震怒,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神翼軍一半兵力在淮西,朝廷還以重金向各個藩鎮借兵力, 若是薛郅此時大舉反旗,朝廷本沒有兵力和財力在河北再開一片戰場。
隨隨在幽州,事發后立即得到了消息。
聽聞蕭同安真的死了,并沒有多高興, 只是怔了怔——自父親去世后, 他們叔侄這些年明爭暗斗,恨不得置彼此于死地, 但他們并不是從一開始便是如此。
年時父親總是忙著南征北戰,有幾年是由叔父照顧的, 那幾年說他們親如父也不為過,甚至連的第一匹小馬駒也是蕭同安送的。
不管怎麼你死我亡,蕭同安都是世間僅剩的一個親人了。
田月容知道心里不會太好, 扯開話題道:“幸好幽州有葉將軍坐鎮依譁, 薛老魅不敢輕舉妄,聽說他在調集兵力,說是要去淮西‘支援’朝廷軍……”
隨隨當然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名為“支援”, 其實是去擾朝廷軍隊,暗中支援淮西。
“我們要不要手?”田月容道。
隨隨沉片刻,搖搖頭:“不必,讓他作妖去,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弊。”
田月容一想,也明白過來,朝廷打下淮西之后,說不定轉頭就要來河朔咬一口,薛郅怕的正是這個,因此不惜殺中,先下手為強。
有他頂在前頭和朝廷作對,他們可以借朝廷之手削弱薛郅的兵力,待時機再以平叛之名將他一網打盡——德一直是三軍之中的患,尤其是薛郅的親軍,借此機會清洗一遍,倒是省了他們的力氣。
事進展得頗為順利,齊王一邊攻打淮西,一邊還分出兵力來應付薛郅的擾,兵鋒仍舊銳不可當,于二月初攻下蔡州城,淮西節度使郭仲宣死于副統帥、親兄弟郭季寬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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