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說話都是這樣,不會把話說死。
桓煊道:“還請署丞在舍下小住兩日,務必將病人治好。”
說罷長揖道:“托賴署丞。”
醫忙避開不:“殿下多禮,這是老朽分之事,老朽這就去煎藥。”
他方才見齊王不顧得疫病的危險親自踏足這院子,便知這子份不一般,此時見他竟然向自己行大禮,心中越發悚然。
桓煊點點頭:“有勞。”
轉頭對春條道:“你出去幫忙。”
春條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知道齊王這是要支開自己,看了一眼隨隨,退到了門外。
房中只剩下兩人。
桓煊走到床邊,抬手起紗帳,發現自己的手竟在輕輕抖。
鹿隨隨靜靜躺在床上,雙目闔,眉頭微微蹙起,像是陷在噩夢中醒不過來。
再的人接連幾天重病也不會太好看。
眼窩深陷,原本日漸潤的臉頰也凹陷下去,比他剛在山中發現時還要瘦削,的眼下有濃重的青影,臉頰是不正常的紅,的原本像帶的薔薇花一樣鮮妍飽滿,此時卻像枯萎了一般,褪了,起了皮。
不過兩個月時間,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他說不上來心里是什麼覺,只是心口堵得慌。
他握住擱在被子上的手,手心燙得嚇人。
他不知不覺越握越,好像握著一把流沙。
子似乎覺到了什麼,皺了皺眉,了。
桓煊低聲道:“隨隨,聽得見麼?”
這是他第一次的名字,其實他早知道的名字,只是從來沒有過。
隨隨的睫輕輕了,隨即緩緩睜開眼,渙散的目慢慢聚到他臉上,眼中忽然有了神采:“殿下……”
桓煊呼吸一窒。
隨隨反握住他的手,握得比他還,像是溺水的人拼盡全力抓住一浮木。
“殿下,”的臉委屈地皺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你怎麼才回來?”
桓煊只覺心臟也被攫。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一直等,一直等……”嚎啕大哭起來,臉皺一團,眼淚一串串滾落,一點也不好看。
桓煊卻一點也不覺得難看,一把將摟在懷里:“我回來了,不走了,也不欺負你了。”
喃喃地著“殿下”,沒有怨懟,只有無窮無盡的委屈。
反手摟住他,像是要把他嵌進里去。
桓煊輕輕拍著的后背,輕聲道:“鹿隨隨,你怎麼那麼笨。”
有委屈憋在心里不說,卻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是因為怕他看輕嗎?其實心里很害怕吧。
隨隨的驀地一僵,摟住他的胳膊無力地垂落下來。
桓煊卻沒有察覺,只是地摟住。他也沒察覺,方才說的是一口漂亮的下雅言,沒了平日的隴右音調。
第39章
半個時辰后, 尚藥局的孫奉到了,他已是耄耋之年,曾經歷過先帝朝的京師大疫, 救治過許多瘟疫病患, 全長安沒有哪個大夫比他更了解疫病。
因年事已高,他平日已不必去宮中當值, 只是在尚藥局掛個名,在家中含飴弄孫。
齊王的親衛來請時,他正在家中用著晚膳,還剩了半碗飯沒來得及完, 被那親衛催著,只得撂下碗箸更出門,上馬車時老奉頭上的帽子還是歪的。
他見侍衛那火燒火燎的模樣,還以為是齊王殿下本人染上了時疫, 待馬車經過齊王府, 他才納悶地探出頭去問侍衛,病人究竟是誰。
侍衛語焉不詳:“是一位眷, 眼下在城南的別館里。”
老奉不曾聽說齊王府上有什麼眷,只能按捺住疑。到得棠梨院, 他被婢迎臥房,愕然發現齊王殿下坐在床邊,手里握著病人的手。
這病人得的可能是疫病啊!老奉悚然一驚, 床上這病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能讓金尊玉貴的齊王殿下不顧玉安危,親自在床前陪著?
桓煊見孫奉到了,請了太醫署丞過來。兩人本就有師徒之誼,署丞一見自己的恩師竟也被齊王請了來, 不由更懷疑這子究竟是什麼人。
孫奉替隨隨切了脈,又問了孫署丞方才施針的位,看了他開的藥方,略作添減,對桓煊道:“依老夫之見,這位娘子得的不似時疫,倒像是肝郁氣滯又兼風邪,這才病勢反復,只要熬過今夜,發一場汗,讓熱度退下去,寒癥應當無礙。老夫再寫一張疏肝解郁的調理方子,待這位娘子病愈后日常服用。”
頓了頓,嘆了口氣道:“藥石的作用終究有限,還是要由邊人開解開解這位小娘子,令放寬心,年紀輕輕,路寬得很,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春條在一旁聽說不是時疫,長舒了一口氣,連道“阿彌陀佛”,隨即狐疑,家娘子失寵后照常吃喝玩樂,看不出來傷心難過,他們這些下人還暗暗替著急,怎麼就肝郁疾了呢?
桓煊默然,垂眸看著燈下憔悴的子,手又握了三分,隨隨的手心仍舊滾燙。
為什麼肝郁氣滯,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總以為習于勞作,子骨好,不像一般閨秀那般弱,經得起他的折騰,如今才發現那麼脆弱,就像床前這星微弱的燭火,一陣風便能吹滅。孤苦無依,他恃強凌弱,以上凌下,本什麼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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