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知道李承璟的野心,絕不是做什麼攝政王,當初大梁南渡,按照宗法倫理,他父親才是應該接過皇位之人。
李承璟在豫章韜養晦多年,私下里栽培人手,拉攏孝宗舊臣,為的就是奪回皇位。待到彼時,以他的心氣和對權勢的掌控,絕無可能容得下蕭緒桓這樣的臣子。
兩相悅……當真是用來搪塞他的話嗎?那如今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敢面對,為什麼不敢想象,自己坦白真相的那一刻。
曾被朝夕相對三年的枕邊人辜負,本應當警惕又冷靜,可為什麼短短不過數月,便會如此堅定蕭緒桓與李承璟是不一樣的,為何會因別的小娘子而對他吃醋,會喜歡聽他自己夫人,會因他的心意而雀躍,會因心疼他的過往而流淚?
崔茵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
想利用蕭緒桓的人是,現在患得患失,真相艱難說不出口的人也是。
當他知道真相,知道是崔家,知道口中的“亡夫”是李承璟,大概會覺得自己不過是場人計,會厭惡,后悔遇見吧。
……
沈汲送蕭楚華到河邊,替安排好了一艘畫船。
“阿楚,你冷靜些,”沈汲知道越是看起來平靜,越是怒氣重,“此時不若還是與襄臣說一聲吧,萬一……”
“萬一什麼?”蕭楚華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敢去跟阿弟告狀,我立刻與你和……立刻休夫休了你。”
沈汲連聲道不敢,“可這若是讓襄臣知道了,你們姐弟二人,難道要因此生了嫌隙?”
蕭楚華不耐煩道,“沈直卿,又不是你做這個惡人,哪來的這些磨磨唧唧。”
今日蕭緒桓不在府中,晚上還要去宮里赴宴,蕭楚華等的就是今日。
阿弟可以被那個陳娘子迷的失去理智,不可能坐視不管。今日,且要好好問問陳娘子,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是何來歷。
蕭楚華剛剛攆走了沈汲,便見到另一邊的路口,一輛馬車徐徐駛來。
崔茵咬,自知今日是躲不過去的,但并不想現在就和盤托出,心里實在沒有準備面對,更不想借由郡主之口,告訴蕭緒桓真相。
但知道,蕭楚華嫉惡如仇,憎分明,自己有愧于的照拂和熱相待,每往河邊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僵了一分。
崔茵站到面前,有些艱的對笑了笑,聲道:“郡主,多日不曾見,竟勞煩您親自相邀,是妾的不是。”
蕭楚華原本不想給什麼好臉,卻見眼尾微微泛紅,睫漉漉的樣子,仿佛來的路上的哭過似的,一下子將原本夾槍帶棒的話咽了回去。
輕哼一聲,“什麼多日不見,前日在阿弟那里還見過一面,陳娘子不記得了?”
“自然記得,”崔茵靜靜道,“郡主那日匆匆離去,不曾與妾說過幾句話。”
蕭楚華冷笑,“那想必陳娘子如今心里也明白了,我為何避開你,不同你說話。”
崔茵的手指屈起,深深攥在掌心,卻又有些如釋重負,“是,妾知道。”
撐船的下人預備好了船只,恭敬的等在岸邊。
蕭楚華今日選擇在此問,是因為到底心里有些不忍,不想在外人面前給難堪,屆時船上只有船夫和二人,即便有人去跟阿弟通風報信,也為時已晚。
崔茵看了一眼那只船,心下了然,也明白的用意,今日怕是躲不過去了。
“陳娘子,請吧。”
崔茵猶豫了一下,先行幾步正上船,卻聽見后有一陣馬蹄聲。
回頭一看,愣住了。
蕭緒桓下馬,臂攔住蕭楚華。
對笑道,“阿姐,方才路上遇見沈汲,他正尋你,怕是有什麼要事相商,今日風景正好,不如還是給阿弟一個機會,陪陳娘子游船吧。”
蕭楚華始料不及,怒目瞪著他,低聲道,“阿姐是為你好!”
蕭緒桓恍若未聞,揮了揮手,婁復手里提著一個匣子,一溜煙鉆上了船,將船夫請了下來,自己放好東西,跑到船頭接過了竹篙。
蕭楚華咬牙切齒,知道府里總會有人去給他通風報信,可怎麼會這麼快?
……
清河碧波,竹漿緩緩撥著水面。
不遠的覆舟山上層巒疊翠,黛青的山脊籠罩著朦朧的山嵐霧靄。似是又下雨了,如霧飄飛的細雨落在水面上,鳥雀拍著翅膀飛林間。
崔茵大腦一片空白,已經分不清自己的呼吸是遲滯還是急促。
蕭緒桓見不知在想什麼,打開了婁復帶上船的那個匣子。
“今日偶得了一盒荔枝,放久了怕是會壞,特地趕來送到夫人手上。”
紅繒紫綃,甘香如醴酪,眼下不過才四月,荔枝極為難得。
崔茵緩緩回過神來,迷不解地看著他,都已經這樣了,他竟只字不提方才郡主想要問的話。
心底酸又愧疚,卻又不能全部說出口。
“蕭郎君,妾今日——”
“夫人再不吃,冰鑒都要化了。”他打斷崔茵的話,面無波瀾,將盛有荔枝的匣子送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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