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包房的門被推開一瞬,彩燈流轉的包間里,鬼哭狼嚎的走調歌聲泄出門外。
一樓走廊里的燈,順著被打開的門,照進一縷,又很快被回彈的門板隔絕開。
懷姣聽著耳邊震耳聾的嘈雜聲音,垂著腦袋,手里的叉子無意識攪了攪紙盤里已經有些塌的油。
旁的皮質沙發往下陷了陷,連帶著懷姣坐著的位置也往一側偏移了些。
懷姣轉過頭,看到剛剛進門的虞放,在他左手邊坐下。
包房混又晦暗的燈,使得懷姣無法看清對方的臉,只能約覺到,他臉上的表既模糊,又奇怪。
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歌曲MV鏡頭切換的明亮影晃過他的臉,將他臉上糾結一般皺的眉眼,照了個清楚。
懷姣慢慢收回視線,抿了下角。
“陸炎之呢?”
他聽到虞放別別扭扭的聲音,小聲在問他。
“不知道。”懷姣眼皮垂著,似乎不太想搭理對方。
“還生氣呢?”
好像看出了懷姣的態度,虞放忍不住轉頭看向他,上快速道,“我不都跟你道歉了嗎,怎麼氣這麼大?”
懷姣還是沒理他,手上攪得塌塌的油再也無法口一般,被擺回面前的茶幾上,懷姣拿出手機,翻了翻,好像打定主意不跟這個人有任何通。
“誒,你別不理我啊,我再跟你道個歉,行不行?”
“這次認認真真的,保證再也不……”
“聊什麼呢?”虞放口而出、還未完的一句保證,被剛剛放下麥克風從臺上下來的某個人打斷。
那人似乎跟兩個人極為悉一樣,喝了點兒酒,又唱了首撕心裂肺的歌,此時緒正高,大咧咧在兩人旁坐下,開口就揚聲指點道:“就一點小,各退一步算了,虞放一直就說話不好聽,懷姣你多擔待著點兒,都一個部門的,以后學校里還要天天見呢,現在鬧這樣多不好看。”
懷姣側過頭,認出了這個人。
普通又油膩的面孔,每次各種活聚餐里,最摻和點評某些私人話題的一個男部長。
不出意外,大概也點評過懷姣。
男部長看到懷姣看向他,好像得到重視一般,更來勁了一些,一雙丑陋的三角眼亮了亮,拖著調子,再次提出自己的高見:“實在不行,你明年實習的時候,讓虞放給你想想辦法,隨便進個他家什麼公司。”
“有他罩著你,畢業之后你還用想什麼?隨你是想做主播還是想干什麼,你只要開個口,虞放他能不幫你?”
虞放原本跟懷姣說著話,被打斷還有些不爽的。
但隨著對方明顯不太靠譜的話音落下,旁的懷姣,卻好似真的聽進去了一般,蹙起眉,輕微抿住下的作——
虞放表一頓,順勢閉上了。
“我,現在還沒有考慮這麼多……”懷姣了下,垂下眼,薄薄的眼皮遮擋住眼珠。
“你都大一了,可以開始考慮了。”
那人盯著懷姣猶豫的臉,假意嘆了口氣,乘勝追擊道:“你現在剛做主播好像是能掙著錢,但你沒個靠山,一個人能單干多久?平臺不是吃干飯的,你他們的資源流量,就得付出點兒代價……”
“哎,有些幕我不想跟你的,平臺公會那些榨合約,不簽約就限流雪藏。你又長得漂亮,又乖,以后你那些金……給你打賞的榜上大哥,拿這些拿要挾你,非要見你,非要跟你發生點兒什麼的時候,你能找誰?你能怎麼辦?”
“是,他們現在好像是沒強迫你干什麼,好像是對你好。”
“但是你自己想想,這世上哪兒來那麼多沒理由又純粹的喜歡。”
“說白了,那都不是什麼大哥,那就是你客戶。”
——媽的,丑b你再侮辱我們試試呢?
——不了了!炸了!我對老婆的真心天地可鑒!如有任何雜質,天打雷劈!寶寶你不準聽!!!
——小姣の笑,是莪今生最大の守護,侮辱者,死——
“我不是嚇唬你啊,是這種事兒在主播圈實在太常見了,就是行業潛規則,稍微對這行有點了解的都清楚,不信你上網查查,或者你問問虞放,虞放他家就有這種專簽主播的經紀公司……”
懷姣要使勁咬住,才能不在彈幕暴怒般的炸鍋刷屏下,笑出聲來。
他面上表慌,看上去卻是一副真有些信以為真的模樣,在對方話音下,忍不住轉過頭,低聲、短促,朝虞放張了張,“……真的?”
虞放眼皮跳了跳,被懷姣切切盯著。
半晌,才模糊“嗯”了聲。
……
作為和好、和冰釋前嫌的見證,那杯晃出杯沿的酒,被遞到懷姣的面前。
虞放手腕半抬著,一只手著杯底。
耳邊是持續嘈雜的KTV聚會現場,面前懷姣正對著他的側臉,和不住的眼睫,在包房變換莫名的絢麗燈下,顯得既晃眼……
又可憐。
他喝酒時總是皺著眉,好像總也難以適應這樣刺激的酒氣味。
虞放難以控制地回想到,對方第一次喝酒,好像也是因為他們。
他明確表達過拒絕,只是沒什麼用,他們只戲謔笑著讓他及早適應。
弱小的人沒有話語權,他的推拒和不喜歡不會被任何人在意。
手中突然空了一瞬,虞放的心里無端端覺到些許慌意,從未有過的慌,甚至他的手指,也隨著被拿走的酒杯,無意識往前了——
只還沒有下一步的作,就被后的另一個人按住。
虞放側眼,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旁邊的孟行軻,即使在這樣嘈雜昏暗的包間里,對方眉眼里的興,也難以掩藏。
視線錯間,虞放皺了下眉,牙咬著,轉頭繼續看向懷姣。
懷姣也蹙著眉,正垂眸盯著手中的酒。
他不是在猶豫什麼,也不是想反悔,而是……
眼前酒杯上,一只看不見的,冷冰冰的手,正攏著他的手背,蓋在杯口,擋著他。
聲音也和手一樣的冷,【酒里有東西。】
懷姣眨了眨眼睛,小聲回他:【我知道…】
他搭上8701如機械一般,毫無溫度的手指,抿,圓翹的鼻尖輕微皺了皺,【我不太能喝酒,所以你一會兒要保護我。】
8701手指停住。
最后只說:【好。】
……
陸炎之回到包房的時候,懷姣的腦袋已經到些許的眩暈。
“怎麼了?”好似被他異常發紅的臉頰嚇到,陸炎之坐下,表張地喚了他兩聲,“喝酒了嗎?臉怎麼這麼紅?”
“嗯,喝了一點、暈……”
兩人的對話,讓側一直盯著他們的虞放,神莫名繃。
陸炎之轉過頭快速瞥了他一眼。
“要上去休息會兒嗎?要不要喝點水?”
陸炎之手了下懷姣的額頭,皺眉道:“你喝太多了,這里的酒度數高,你喝不了……”
“要休息、”懷姣打斷他。
懷姣扶住陸炎之的手臂,小心坐正,腦子卻有些糊涂了似的,又一字一頓,恍惚說道:“要上廁所、和休息……先上廁所……”
他連手指都很燙,了骨頭一樣,塌塌搭著陸炎之的小臂。
陸炎之從認識懷姣開始,很被懷姣這樣近倚靠過。
他無端端的,心里麻得厲害。
一時竟也像喝了酒似的,說話都跟著懷姣顛倒起來,“那,先去衛生間?再去休息?”
懷姣“嗯”了聲,不再說話了。
走廊外,一直倚墻靠著的某個人,低著頭,帶著銀戒的手指,胡在手機屏幕上劃了幾下。
原本安靜的走廊空間,隨著再次打開的包房門,涌一瞬的吵鬧。
沈承遇十分敏銳地直起,快速朝那邊看過去。
他看到陸炎之扶著一個人,從包房里走出來,男人背對著走廊這頭,似乎打算往樓上走。
那人半趴在他肩膀上,雖然看不到臉,但只從穿著型都能清楚認出,那就是懷姣。
沈承遇表微變。
正要抬步跟上去,下一秒,卻看到伏在陸炎之肩側的懷姣,朝他微微抬起點臉——
兩人快速對視了一秒,沈承遇愣了愣,還未等看懂對方的視線,接著,不遠包房的門又再次被打開。
虞放和孟行軻兩人,同時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們腳步倉促,低聲音說了句什麼,跟上前面的陸炎之。
沈承遇要是再看不出幾人有鬼就是腦子有問題了。
只他還是沒搞清楚,懷姣到底打算怎麼做。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聊天界面顯示著他先前和懷姣臨時加上的好友。
除去一連串毫無回復的綠對話框,最上面一條,是懷姣唯一給他發的一句——
【等一等】
所以沈承遇克制著所有煩躁和沖,一直等在外面,等著懷姣的回復。
……
懷姣只從進門前的倉促一眼,大概看清了別墅三樓的相貌。
一條走廊,隔開酒店房間一般的幾扇房門。不像個別墅,倒像某種高級酒店一般,著奇怪。甚至連房門都無法上鎖。
懷姣是在進門后才察覺的。
他借著酒意,和大腦的昏勁,假裝警惕地將陸炎之擋在門外,“我要休息了……”
陸炎之有些無奈地被他推出去,上還在問他:“晚上要你起來嗎?要不要給你拿睡……”
懷姣的回答是直接把門關上。
進門后,他馬上換了幅較為清醒的面孔,抿著早有些發白的,反摁住了門把手。
他小心翼翼,正打算盡量不發出聲音地將門打上反鎖時,才遲遲注意到,這扇門本就鎖不上。
【沙發。】
延遲揮發的藥作用,讓懷姣幾乎頭昏腦熱地聽從著8701的指令,走向一旁的沙發。他彎下腰,力半伏在沙發扶手上,靠著8701的幫助,勉強推它,將門抵住。
懷姣晃了晃腦袋,極力保持著清醒。
【床頭柜,左邊。】
過于直白的提醒,讓懷姣哪怕在這樣奇怪的狀態里,也晃了晃神,下意識下了肩膀。
【8701,】懷姣手腳虛地挪到那張豪華大床的左邊床頭柜前,曲膝跪坐下來。他的心臟“咚咚”劇烈跳著,不是為即將發現什麼,而是因為藥作用,生理地心跳劇烈,【我不舒服……】
冰塊一樣冷冰冰的一只手,突兀上懷姣發紅滾燙的臉頰。
微有些的機械拇指,極輕地,了他沁出汗珠的鼻尖。
懷姣力一般,整個腦袋耷拉在系統的手上。紅一片的臉頰,綿綿著8701冰冷而寬大的掌心。
連鼻腔里呼出的氣,都是燙的。
【沒事,很快就好。】
似乎系統的機械手臂,真的有一些降溫的作用,懷姣只趴了幾秒,就約覺到臉上的溫度好似降了一些。
他很快打起一點神。
懷姣清楚眼下沒有太多能容得下他多磨蹭的時間。
稍好一點后,他就坐直了,沒有任何多余猶豫地,直接手拉開了面前的屜——
臥室燈底下,驟然出來的琳瑯品,和各種小瓶裝的奇怪藥品,雜擺在里面。
懷姣微微睜大了眼睛,半晌,才著手指,繼續拉開第一層……
第一層只有一樣東西,一個四四方方的金屬匣子,空擺在那兒。
懷姣掌心濡,努力克制住直涌心頭的嘔吐,將那個金屬盒拿出來。細白的手指微曲著,撥開鎖扣。
“啪嗒”一聲,匣子彈開了。
視線中,一左一右,還未拆開的兩支針劑,冰冷鑲嵌在匣子里。
懷姣瞳孔都瑟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