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的馬車行走在出城的道路上,剛剛出了西城門,向著遠方那些被籠罩在暮中的田莊行去。晨間了宮,一直在午后才回府,范閑卻也沒有耽擱什麼,直接和婉兒上了馬車,去郊外的田莊。
就在昨天夜里,宮里的旨意出來,對于范府的監視工作完全結束,人們本以為陛下與范閑之間的冷戰就此了結,但沒有想到,當范閑宮見駕之后,宮里并沒有傳出來起復的消息,連一點相關的旨意也沒有。且不說朝堂上的員和各方勢力們在猜忖著什麼,但范府的馬車就這樣出了門,依然是驚了不人的
令很多人意外的是,這輛范府的馬車,很順利地通過了京都城防司的檢查,更準確地說,本沒有檢查。難道說陛下就不擔心小范大人一氣之下離開京都?雖然說天子家里沒有小孩子生氣就離家出走的橋段,可是法場上的那一幕,以及這些天來的紛爭,讓人們對于范閑的應對,都有些不著頭腦。
很多人都在擔心范閑會不會就此離開京都,但很明顯皇帝陛下不擔心,不然他也不會撤走范府外所有的監視力量,也不會給范閑這種自由。
“妹妹在宮里,陛下的旨意也發出去了,那些靠著我生活的下屬親人們……都在京都里,我怎麼走?”范閑偏著頭,看著京都外紅暮映照下的秋景,輕聲說道:“把小花和良子接回來,咱們在府里好好過日子吧。”
林婉兒的心里微微一,不知道范閑這句話究竟是發自心,還是存著什麼別的意思。如果滯留范府,當個閑人是陛下的意旨,那林婉兒很清楚范閑為什麼會被迫接這道旨意——因為范府今日開府,就收到了一個極為不好的消息。
那天林婉兒第一時間做出決斷,讓藤子京將小姐和小爺送到城外范氏莊園,就是擔心后面會有什麼事。準備悄悄地將孩子送回澹州,然而今天田莊才遞回來消息,原來送孩子的車隊到了田莊,便沒有辦法再離開了。
不是有軍隊在那里候著,而是有一名太監已經候著了,在這種況下,藤子京當然不敢再行妄,若真的暗中將爺小姐送回澹州,誰知道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朝廷會不會真地撕破臉。將這兩個小孩子搶進宮里。
就將范若若一樣。
范閑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說道:“終究還是低估了陛下心思的縝程度。如今算來。你決定把孩子們送回澹州地那天,書房里剛剛出事,陳萍萍剛被送到監察院……那時候陛下重傷,居然也沒有忘記咱們的孩子。”
他的角泛起一冷笑。說道:“真是皇恩浩啊。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真該謝謝他。”
“是我安排的不周到,當時就不該去田莊等,應該想法子直接送去澹州就好了。”林婉兒的眉間閃過一黯淡之,也沒有想到那位皇帝舅舅居然如此冷厲,連那樣兩個小孩子都不肯放過。
“你那時候頂多能聯系上一,我的人都灑在京都外面,要往澹州送也沒法子。”范閑輕輕地攬過有些瘦削的肩膀,安道:“這些天你已經夠累了,的心也夠多了。這和你沒什麼關系……咱們那位陛下啊,連神廟都敢利用,更何況是兩個小孩子。”
“你和承平在宮里究竟說了些什麼呢?”林婉兒嘆了一口氣,心想闔宅均困在京都,陛下并沒有怎樣出崢嶸的面容。只是這種淡淡地威脅。便足以令范閑和自己不敢輕,于是轉了話風。繼續問著先前的問題,因為選秀地事也知道了,聰慧如,自然猜出了陛下的意思,所以想從范閑這聽到一些漱芳宮里的反應。林雷
“能說些什麼?”范閑有些無謂的淡淡笑道:“洪竹那個小太監一直跟在邊,他有陛下送我出宮地旨意,我和承平難道能把他踢開?”
這句話里就有埋伏了,不過范閑為了洪竹地安全,一直把這個保守的極,便是三皇子也并不清楚他與洪竹之間真正的關系,先前在漱芳宮里,三皇子對洪竹著實有些不客氣。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承平畢竟這些年表現的如此之好,陛下哪里舍得因為我的關系,又讓朝堂上起來。”范閑的眉頭挑了挑,說道:“在洪竹面前,我把老三好生地訓了一通……反正……今后大概我很難有機會宮了,趕訓一訓,最好能讓承平真的對我生氣就好。”
馬車在道上輕輕地癲著,遠西方空中的那抹斜拖著長長的紅尾,在近地山丘上抹了一筆,又抹向了更遠可見的蒼山的頭顱。
“這又瞞得過誰去?”林婉兒靠在他的懷里,覺得心異常沉重,說道:“做戲給洪竹看,難道陛下便信了?”
“不管陛下信不信,日后我不會與承平見面,國公巷那邊也要斷了來往……你以后最好也宮。”范閑輕輕地著的臉蛋兒,沉默片刻后說道:“咱們自己地事兒,最好別去拖連旁人。”
林婉兒坐直了子,靜靜地看著他,說道:“你想讓陛下相信些什麼?相信承平對你沒有真正地義?可你不要忘了大哥還在東夷城里,一天不將你們幾兄弟全部收攏宮里,陛下一天不會安心,這選秀的事不是很清楚嗎?”不錯,就是割裂。”范閑著妻子認真說道:“是真正地割裂,就算我有什麼事,也不要牽扯到承平。陳萍萍當年是這麼做的,我也想這麼做……只不過我這人比較沒有遠見,所以準備的晚了許多。”
林婉兒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按你這麼說,陛下還是屬意承平繼位,那為什麼又要選秀?”
“以防萬一,這種事很好想明白。”范閑微笑說道:“不過十月懷胎,生孩子哪有這麼容易的,那些秀不過十四五歲的年齡。要當小媽也得多熬些年頭。”
說到此,范閑陷了沉思之中,想到了陛下的雄風問題,如果仔細算皇帝的年齡,以他大宗師的境界,男之事應該沒有太大的困難,只是年紀畢竟大了,只怕總會稀疏一些。
關于霸道功訣的后癥,范閑比任何人都清楚,加上在東夷城最后與四顧劍進行地那一番探討。范閑確認皇帝陛下的應該已無正常的經脈,而變得像是一種全無凝滯的通道或容。如此才能在僧容納那麼多的霸道真氣,才能在東山之上,一指渡半湖苦荷,生生撐死了一位大宗師。
霸道再多。依舊是霸道。只不過有個王道的名字,哪里又能有真正的質變?范閑想到這點,眉尖微微挑了起來,他證明了陛下的質便是外冷燥,因息而擾,大約要多吃幾服冷香丸才好。
沒有冷香丸吃,那多吃吃芹菜也不錯,大蒜之類?……范閑微微低頭,暗自想著太醫院的核斷。祈求著上天能夠保證大宗師的和凡人地并沒有兩樣。
芹菜大蒜豆制品,尤其是第一樣,有很強的殺作用,而這個知識,毫無疑問只有范閑知曉。太醫院不清楚。洪竹不明白。就連皇帝都不知道。范閑暗中做地這些手腳,會不會在將來結果。那就要看天老爺幫不幫忙了。
只要皇帝陛下再無子息,那麼三皇子的位置便會穩若東山,這就是范閑的盼。
讓皇帝老子再無子息,這聽上去或許是一個很毒辣的謀,然而范閑并不這樣認為,因為皇帝老子已經三個兒子,已經足夠了,再生多些,也不過是為慶國地將來折騰出太多地奪嫡麻煩。
至沒有讓老李家斷子絕孫,范閑想到這點,便想到了陳萍萍,忍不住笑了起來。
“尚有獻芹心,無因見明主。”
林婉兒微微一怔,發現范閑難得地居然再次做詩,但細細一品,卻發現這句詩里講的只是臣子的哀怨。怔怔地看著范閑,心想難道他真的愿意忘記皇宮前的凌遲,數十年前太平別院的案?
關于皇帝葉輕眉陳萍萍以及范建那群老家伙的事,范閑已經對婉兒全盤講明了,林婉兒這才知道,原來皇宮的影里,歷史的背后,居然埋藏著那麼多絕絕地選擇與復仇,所以本不敢奢范閑會真地老老實實留在府里當閑人。
然而卻聽見了這兩句詩。
正想著,馬車已經到了范族田莊,闔族老都已經提前得了消息,規規矩矩地等在田莊外,等著爺和***到來。雖然范閑已經不再有任何職在,可是他依然是范族的主心骨,除了那些仇恨之外,他還必須背負起父親托給自己的這些人。
暮打在田莊的大門口,思思抱著范良,淑寧穿著一件大花地農家裳抓著地彎,好奇地打量著馬車上走下為的父母,已經是三歲大地孩子了,記人沒有什麼問題。
范閑從思思的手里接過范良抱著,在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后笑了笑,讓候著自己的族人們趕散了。然后拉著淑寧的小手,往堂屋里走,問道:“小花最近乖不乖?”
到了堂屋,乖巧的淑寧松開了父親的手,撲到了林婉兒的懷里,思思忙著去安排今晚休息的事,范閑一轉眼,卻看見了堂屋里的一位太監。
他向那名太監點了點頭,太監面很難堪,而且還有一抹恐懼的白,趕上前向范閑磕了個頭,便離開了田莊。
太監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藤子京才拄著拐走了出來,對著那個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注意衛生。”范閑笑著說道,慶歷四年藤子京為了保護他而了重傷,一條大被刺客打斷,雖然后來在調養下好了許多,但在家里時經常還是會拄個拐。
藤子京看著他慚愧說道:“屬下無能,沒辦法將爺小姐送走……”他接著說道:“本打算把那個小太監殺了,但又怕替爺您惹出麻煩。”
“別看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太監,可他代表了陛下。哪里是你能隨便殺的?”范閑不在意地說道,又了淑寧上穿著的那件大花裳,笑著問道:“還真夠亮的。”
藤大家媳婦兒端著熱茶出來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應道:“是三嫂子家里小閨兒的,本不該給小姐穿著,只是……”
藤子京撓了撓頭,說道:“這些天沒法子知道府里的消息,族里的長輩們和我們家商量了一下,想著要瞞過那個小太監并不難。就怕路上會不會有朝廷的埋伏,所以打算把小姐和爺喬裝打扮鄉下孩子。如果有事兒,看能不能送走。”
范閑微微一怔,心頭一,便知道族里的人們準備做些什麼。又想到了當年流晶河上太平別院里地案。若若妹妹的親生母親,似乎也像眼前的藤大家媳婦兒一樣。
他將臉一沉,說道:“以后切莫去想這種糊涂事兒,哪里瞞得過人去?別白白害了人家孩子。”
見藤子京只是隨口應了聲,并沒有當回事兒,范閑在心里嘆了口氣,罵道:“族里的老人可以說是糊涂了,你們怎麼也這麼糊涂?”
不過好在今日范府已開,范閑趕了過來。并沒有發生什麼事,此時再去說這些也沒有什麼必要。只是想著先前在田莊路口迎接自己的族人,冷漠如范閑,也不有些容,心頭生出來。卻陷了更深層的煩惱之中。
一人行于天下。自可快意恩仇,便將熱灑了。頭顱拋了,也不過換個無悔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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