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燾，是長孫燾。

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的主人，曾經兩次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把從泥沼裏拉了出來，不可能忘記這個聲音。

“淇王，你在哪裏？”虞清歡嚇得失了聲，拚命地朝那流河的大街跑過去，想要向他出手，還他兩次回護的恩。

“淇王！長孫燾！”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可是本找不到他的影。

“死了，他們都死了！十數萬子民，全都死了！”麵前出現了一道影，他渾浴，發被水浸，噠噠地粘在他的麵龐之上，他玉山般巍峨傲岸的影，孤寂，佝僂，頹唐。

他抬起頭，隔著不斷流的海，緩緩看向，臉上已分不清是還是淚，他就這樣著，絕沙啞地低吼：“王妃，我們封地上的十數萬條人命，全都沒了！”

他低聲音，低低地哭著。虞清歡知道，這個沉穩如山的男人，哪怕是哭，也不會讓人聽到任何聲音。

但空無一人的街上，卻又好像響徹著他的哭聲。

這一刻，長孫燾不再讓他懼怕、警惕，有那麽一瞬間，讓覺得好心疼。

河越漲越高，淹到他的口，淹到他的鼻，眼看就要再次將他淹沒。

虞清歡跑過去，想要救他，可是卻抓了空，隻有滿手的鮮。

這時，河散去。

有一個風致出塵的老者，背著一個藥簍，笑容和煦地著：“晏晏，你來了。”

虞清歡猛然抬眼，看見了早已逝去的外祖父。

外祖父還像從前那樣，穿得幹淨整潔，一派仙風道骨。

“晏晏，國恒亡，家焉在？你是我神醫陸判的親傳弟子，你繼承了我獨步天下的醫，也應該把我救民於水火的仁心一並繼承，那些人都是你應拯救的生命，你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十萬人埋骨泉下麽？”

虞清歡連連搖頭：“外祖父，不是的，不是的，晏晏不會那樣做。”

然而老者沒有理，轉快步向前走去。

虞清歡追著老者的步伐走進另一條街，那裏，骨山，一暴曬在太底下，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上頭，盤旋著猛禽禿鷲。

老者緩緩彎腰，從堆堆的骨中，翻出了長孫燾的。

虞清歡跑上前，想要將長孫燾拖出來，誰知死了的那人，忽然變了外祖父的樣子。

“外祖！”

那種至親離你而去的痛苦，瞬間充斥著膛，堵得無法呼吸，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外祖！你不能拋下晏晏和娘親！”

虞清歡竭力地嘶喊著，想要將慘死的外祖父喚醒，然而片片的，再也不會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不要丟下晏晏和娘親，外祖，你別走……”虞清歡摟著那，苦苦哀求。

心，痛得無法呼吸。

也正在這時，馬車用力地晃了一下，虞清歡猛然睜眼，抬手了一把臉，卻出了滿手的汗。

“原來是虛驚一場，長孫燾沒死，”虞清歡喃喃自語，忽然卻紅了眼眶，“可是外祖父……他死了呀！”

夢的奇妙之就在於，讓人有臨其境的驗，就算醒了，夢裏的也不會立即消散，尤其是大喜大悲。

虞清歡此時仍陷在夢裏的場景無法自拔，那喪親之痛仍舊纏著，裹著，繭著……令無法呼吸。

過了許久，虞清歡才收拾好心。

重生過後，已經不允許自己被緒控製，所以不管麵臨怎樣的境況，都能控製好自己的緒，但是這一次，用了許多時間。

隻因那夢，太真實。

“外祖父，老天讓我重活一世，莫非就是為了讓我救下這十數萬條人命？”虞清歡默默道，“然而，我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也沒有通天本領，我該如何做？”

虞清歡憶起前世聽來的消息，這場疫病幾乎讓整個淇州的百姓全部死絕，是長孫燾，是他率領了五千私兵阻斷淇州與外界往來的所有路，把瘟疫隔絕在淇州的範圍。

但最後，瘟疫是解決了，他的百姓沒了，他的私兵也沒了，僅剩他一個人活著回來，接著，淇王府的勢力被相府力，再接著，他娶了定北侯府的白漪初。

想著想著，虞清歡又睡了過去。

車滾滾碾在道上，揚起塵土飛揚。

經過十幾天日夜兼程的趕路，虞清歡和這個名阿六的暗衛，終於來到了淇州地界，但卻沒有追上長孫燾。

“王妃，我們在這個小鎮歇一晚，明日再趕一日的路，便可到淇州最繁華的涼城，王爺的府邸，就設在那裏。”夕照昏黃，晚霞漫天，阿六將馬拴在馬棚的柱子上，站在馬車旁恭敬地道。

“不去涼城。”虞清歡掀開簾子，十數日的趕路，使得麵龐染上了些許風霜憔悴，看起來風塵仆仆，“等會兒你打聽一下，淇州地界，哪裏的疫最為嚴重，明日我們便啟程去那裏。還有，要稱我為謝公子。”

阿六點頭，擺上小凳子恭請虞清歡下馬車。

客棧裏，虞清歡剛一進去，便覺被幾道兇戾狠毒的目攫住，雖然稍縱即逝，但還是敏銳地覺到了。

“阿六，去開間上房，然後再上幾個小菜一壺溫酒，告訴掌櫃的做好後直接送進房間。”虞清歡淡淡地吩咐幾句，抱著手站在一旁，等待阿六把事辦妥。

這家客棧很樸素，但卻被勤勞的小二收拾得幹淨整潔，虞清歡走進房間便和躺在床上閉眼小憩，這十數日的奔波，已累極，但隻要一想到方才那道攫住的目，卻怎麽也睡不著。

阿六心細、話，檢查了一遍房間後，便抱著劍坐在外間的小榻上，警惕地巡視四周。

“咚咚”，敲門的聲音響起。

阿六沒有應聲，直接拉開門。門外，小二提著熱水，殷勤地陪著笑臉：“客，我來送沐浴用的熱水，我們掌櫃的說了，二位客風塵仆仆，定是趕了很遠的路，這時候先洗盡一疲倦，等會兒再用上幾道我們老板娘親手炒的小菜，管您舒舒服服。”

“不必，我們公子不習慣在陌生的地方沐浴。”說完，阿六正要把門關上。

“阿六，讓小二的把水送進來吧！”正此時，裏屋響起虞清歡的聲音。

阿六隻好讓出一條道，警惕地看著小二把熱水一桶桶提進來，倒屏風後的浴桶。

小二的走後，虞清歡從裏屋走出來，繞到屏風後，把手浴桶，纖細的十指，撥弄著桶的熱水。

繆縵的白霧氤氳，為的麵龐覆上一層模糊的。

虞清歡低聲道，“阿六，你殺過多人？”

阿六誠懇地道：“屬下是主子從鎮北大營中挑選出來的，如果算上那些年殺的北齊士兵，說也有上千人。”

虞清歡肯定地道：“這小二的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