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早,神早早起,送李穆上朝的時候,得知了一個消息。
就在昨夜,的父親走了,從偏門悄悄離開了高家。除了門房,沒有驚任何的下人。
和他一道同行的,只有高七一人。
奔到父母的臥房,推開門,屋里果然不見他的人影。奔到書房,書房里也是空空,只剩下滿屋書卷,整整齊齊地堆疊在書箱之上,仿佛等待著主人下次不知何時再來啟封。
雖然知道父親去意已決,很快就要離開建康了,但當這一刻當真如此快地到來之際,神還是到了無比的難過。為至今生死未卜、極有可能其實已經不在人世的母親,為或許接下來的余生都將在明知無卻又無法停下尋找的腳步中渡過的父親,亦為李穆而難過。
沒有誰比更清楚,他曾是何等地排斥這座皇城。
然而,就是因為他從前娶了的這個舉,哪怕當初,他真的曾懷有不容于自己父親的的野心,到了如今,神知道,他也已是折起鋒芒,不得不肩負起了維系這個朝廷安危的重任。
但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在自己面前流出過半分的抱怨或是無奈之。m.166xs.cc
他如此的深沉和宏博,只讓神心里到加倍的歉疚。
有時,想得多了,甚至有點害怕,怕他會不會因此而生出后悔娶了自己的念頭。
倘若不是因為自己的羈絆,生逢如此一個世,以他之能,完全可以更加地隨心所,放手一搏。
但沒有勇氣向他發問這一點。
知道他一直以來,便不曾真正有過輕松的時候。
如今更是如此。
雖然他沒有表半分,但覺得到,那令無數人仰的加在他上的大司馬的榮耀,也并沒有帶給他分毫的歡愉。
面對來自于他的關切的目,忍住心中的難過,直到他出門而去,目送著他在微曉中漸漸離去的背影,這才默默地落淚,隨即很快,自己又去了眼淚。
從今日起,南朝朝廷的格局,便和從前截然不同了。
門閥零落。千鈞之擔,在了以寒門而起的李穆的肩上。
不能為他分擔半分。
從今往后,能做的,便是盡量做好他的妻,他再不要為自己而分心。
……
在過去這將近一年的時日里,當蕭室南朝經歷著險些滅頂的巨大之時,同一時刻,千里之外的北方中原,也一直沒有停止過戰和紛爭。
當初李穆回兵路上被擋之時,曾以慕容西要攻打為詐,調走了北夏宗室的軍隊。
他的那封信,與其說是無中生有,倒不如說是一個預言。
他的預言,在那之后,很快便也變了現實。
就在南朝忙于平定天師教和許泌之時,慕容西領兵,從燕郡南下,發了對北夏的復仇之戰。
鮮卑和羯夏兩族之間那曠日持久的恩怨,以征服和掠奪為始。同樣,也以征服和掠奪的征戰而落下帷幕。
就在半個月前,在數次大戰之后,北燕軍隊終于攻破了距離不過數百里的北夏陪都高涼。
這一戰事關安危,以馬上而得天下的北夏皇帝親自領兵來到高涼應戰,不敵落敗,帶著殘余軍隊逃走,想稍作息,重整旗鼓之時,慕容替領兵而至。
昔日的恥辱,烈火焚。慕容替親自披甲上陣,單臂揮劍,悍猛無比。他率著軍隊四面圍合,對仇人展開了兇狠的攻擊。羯帝傷,在親信的保護之下,終于殺出重圍,但在再次逃跑的路上,終于還是沒能躲得過來自慕容替的近乎瘋狂般的追殺,被弓箭下了馬背。
捉住了夏帝之后,慕容替沒有立刻殺死他。而是親手執刀,一刀刀地凌遲,慢慢地折磨,等仇人最后只剩一口氣了,才命騎兵以馬陣來回踐踏,直到尸被釘著鐵掌的馬蹄踩糜,連骨頭都碎裂得了渣滓,嵌泥里,地上看不到人形,只剩下了一灘骯臟而模糊的跡,這才終于罷手。
慕容喆趕到的時候,見自己的兄長立在一旁,僵的臉龐之上,濺滿了一滴滴的。視線死死地盯著地上的那灘東西,那雙紫眼眸中出的狠的目,連見了,也覺有些心驚跳。
匆匆趕到兄長的邊,告訴了他一個消息:“阿兄,叔父已經領兵進高涼,放任士兵屠城慶功……”
慕容西自然也是個狠人。但和一般鮮卑人不同的是,他從年輕時起,便到了很深的漢化。和族中那些每攻下一,輒燒殺劫掠的族人不同,這回攻下高涼,從他本心來說,并不想如此行事。但考慮到此前戰況很是艱難,北燕士兵為攻下這座城池,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攻破后,軍中垂涎高涼的富庶,紛紛要求按照慣例,給予撈取好的機會。
慕容西原本不想答應,但見族人和將領都殺紅了眼,群激,考慮到還有要打,政權也未穩固,倘若不給他們些實實在在的好,怕會引發對自己的不滿,不利于軍隊日后的效命,于是答應了下來,允許士兵慶祝三日。
所謂“慶祝”,就是放任士兵在城中劫掠□□。殺年的漢人,包括異族男子,他們的子,以便為日后鮮卑人的統治,盡可能地清洗統。
這是從大虞南遷之后,占領中原的胡族政權在立國之前,都會做的一件事,人人司空見慣。
所以,這也不是慕容喆要說的重點。
重點是,看了眼地上那灘泥。
“阿兄,你難道忘記了,叔父先前特意叮囑過的,要你留下羯帝命,生擒帶去見他?”
就是擔心兄長會忍不住殺了仇人,這才特意趕了過來。
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的神里,流出了無限的擔憂之。
慕容替面無表,將手中那柄染滿了的匕首投到了地上的那灘爛泥里,才慢慢地轉過那張濺滿的臉,目閃爍,淡淡地道:“你還不明白嗎?他明知我和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還允我來追捕。我殺與不殺,又有何異?殺他,固然抗命。若不殺他,則是百般忍,心機深沉。你是個聰明人,倘若你是他,你希我殺還是不殺?”
慕容喆略一思索,便回過了神兒。
倘若是叔父慕容西,自然寧愿看到一個只憑沖貿然行事的慕容替,也不愿邊留著一個連如此奇恥大辱都能忍的人。
哪一種人更危險,一目了然。
眼睛一亮,松了口氣,欣然道:“我明白了。阿兄你做得對!”
盯了一眼地上那灘早看不出人形的布滿了馬蹄印的泥,恨恨地啐了一口唾沫:“可惜我來晚了,否則倒可以親手再補上幾刀!”
慕容替艱難地抬起左臂,用袖慢慢地抹去了面上的滴,作顯得十分吃力。
自從這條胳膊廢了之后,一些日常之事,譬如方才類似于這種拭臉上痕的作,原本分明可以用右手輕而易舉地完,但他卻一直習慣地用這只廢臂。
慕容喆一開始不知道他為何如此。
但現在,慢慢開始有些猜出來了。
兄長大約就是要用這種方式,來一遍遍地提醒自己,是誰,廢了他的這條胳膊。
那個男子,如今已經了南朝的大司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取威定功,位高權重。
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遙遠的南方,眼底掠過一縷復雜的神,沉默了下來。
慕容替慢慢地放下那條胳膊,淡淡地道:“回吧。長公主被你接來這麼久了,如今也該面,叔父見上一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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