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傲一生,潦草一生,恨一生,從小自恃清高,什麼都要爭個第一,就連選男人這件事上,都轟轟烈烈,瀟灑自我。卻偏偏不如人意,溫以寧的父親空有皮囊,敗絮其中,打鬧一輩子,最後還落了個年輕寡婦的結局。這場婚姻的失敗,是江連雪頭頂上的一把利劍。如今被另一個人三言兩語的挑破,那把劍筆直下墜,活生生的將劈了兩半。
這是江連雪最,最難以言說,最極力掩藏的失敗。
喪失了活人氣,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這一用心的裝扮,新做的髮型,新做的指甲,都了供人圍觀的笑話。溫以寧掌心冰涼,眼眶紅了。心痛又無力的著江連雪,那種從到靈魂的愧疚,幾乎將擊得碎。
景安表平靜,沒有沾沾自喜的快,也沒有耀武揚威的得意。端起茶杯,揭開蓋,從從容容的品了品。茶香,熱氣繚繞,是上好的鐵觀音。
這時,唐其琛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瓶紅酒,對過去幾分鐘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您存了酒麼?托人找了好久。他們不敢來問您,罷了,我挑了一瓶新的,伯母,您先嘗嘗,若不喜歡再換別的。」說著,唐其琛剛坐下,溫以寧就站了起來。
他抬頭看,「嗯?」
溫以寧卻不看他,眼神垂著,整個人虛浮的像是沒有焦點。說:「還有事兒,就不陪你們了。」
一句話結束,然後手攬了把江連雪,把從座位上扶起,頓了頓,聲音極力克制著平緩,對景安說:「伯母,您慢吃。」
踏出包廂,鋪著厚厚地毯的走道上貫風,唐其琛的腳步匆忙跑近,拉了拉溫以寧的胳膊,「怎麼了?」
溫以寧強打神,衝他笑了下,「老家出了事兒,要趕回去。」
唐其琛皺眉,「念念。」
溫以寧的眸子清清亮亮,跟他對視時也沒有半分波瀾。一個不肯洩緒,一個不肯放開的手,兩人之間詭異盤踞,是暗暗較勁的對峙。
直到江連雪出聲,「老闆,放過吧。」
一語雙關,這話意味不明,但在這敏的時刻,就像一把重錘砸在了唐其琛的氣門。
江連雪整個人都沉靜了,淡聲說:「真的有事,要回家。」
唐其琛語氣緩了些,「伯母。」
「我們要回家,現在,立刻,馬上。」江連雪扯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謝謝你家裡人的熱招待。」
讓們知道,人與人之間三六九等,貴在自知之明。
唐其琛能出某種東西在兩人之間做著無聲的分割,他眼下莫名其妙,但直覺不能撒開溫以寧的手。這種掌心疊滋生出的力量和溫度,是他們之間的默契。但這一次,溫以寧沒再回應他的堅持,冰冷的手像魚兒一樣從中,然後挽著江連雪的手,背脊直的離開了。
之後的事,溫以寧自然無從知曉。但據這家餐廳的服務生說,們離開沒多久,那件包廂就傳來激烈的爭吵。杯子跌落於地,破碎的聲音刺耳怖人。
門再次從裡打開,唐其琛著氣,滿目刺痛和悲涼。而後的景夫人亦聲嘶力竭:「其琛,你當真爲了那個孩兒什麼都不要了嗎!」
唐其琛駐足片刻,背影像是暴雪初來的天裡,最鋒利的那道影,他的眉眼之間全是徹骨的冷,聲音抑痛苦的近乎哽咽,「呵,您都這樣了,我還有的選擇麼,我還能選擇麼?誰他媽還敢要你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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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到站h市,已是晚上七點。
深秋了,天轉眼就徹底黑下去。楊正國開著出租車在站口接到母倆,怎麼來的又怎麼將人送回了家。他也看出了兩人狀態的不對勁,氣氛有些喪,與早上真是天壤之別。
但楊師傅是個老實人,寡言語,這種時候,更不會多問。
到了家,江連雪就進去臥室了,沒關門,在裡面忙活著。溫以寧把電視開了,然後坐在沙發上,半天也沒見調一個臺。
「過去點,挪個位置給我。」江連雪走出來,換了睡,妝也卸了,才做的頭髮也給扎了上去。素面朝天,氣神似又恢復了大半。
溫以寧看到手裡的一疊東西,第一個就是房本。
「吶,這個郵政的存摺裡,是你爸死的時候賠的保險費用,一共七萬八,你上大學的時候用了兩萬學費,裡面還有五萬八。這一張工行的,是咱們的拆遷款,這套新房花了一百零五萬,還剩六十三萬擱裡面,我存了個定期,兩年的,利息高一點。」
江連雪把兩本存摺「啪」的一聲丟在了溫以寧上。
「這個卡,你去上海待了三年,這三年給我寄的錢,微信上轉的賬,七八糟的,反正你給我的都在裡面了,四萬多,我一分沒有。 」
溫以寧愣然,不可置信的看著。
「房本兒,戶主寫的是你的名字。本來呢,我還想把這拆遷款給你,讓你去上海買個房子,但估計也買不了一個厠所了。」江連雪冷哼,「上海有什麼好啊,每回都是惹了麼蛾子回來老家。我服了,溫以寧,你是瘟疫吧,自個兒著就算了,還傳染給了我。」
抱怨過後,安靜半晌,江連雪深吸一口氣,說:「我恨那個城市。」
溫以寧心口發,卻也無力解釋和安。
「這些卡和存摺的碼都是一個,你生日的年和月。以後要用了,別慌,都是你的。」江連雪掂了掂手中的文件袋,自嘲一笑,「東西也夠多了啊,可惜啊,人家看不上這陪嫁。也是,他那樣的家庭,缺的哪是陪嫁。哦不,他們什麼都不缺,只是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能夠相配的。」
江連雪嘆了口氣,垂下手,把東西都往茶幾上一丟,負手環著,側頭看著,「你昨天不是問我,覺得唐其琛好不好嗎?」
溫以寧鼻子有點堵,聲音也極力繃著,像是冒的那種沙啞,「你說他好,在你心裡,有錢的就是大爺。」
江連雪笑得花枝,眼紋也深刻了幾道,笑意收斂之後,幽幽道:「他對你好,我看得出來。男人是不是誠實靠譜,你們沒有識人的慧眼。只有經歷過人渣和被生活折磨過的人,才有這個本事。」自嘲一笑,「媽的,再也沒有比老娘更 本事的了。」
「但你要問我真實想法,我並不認為,他適合你。」江連雪淡淡的說:「你們之間,差距太大。他那個老巫婆的媽今天有句話是在理的,如果你相信有飲水飽,那麼未來,你會苦的。」
溫以寧眼睫微眨,垂在間的手指不停的揪著沙發墊上的流蘇。
江連雪掃一眼,又想煙了,但煙盒空了,只得作罷。「我呢,從小也沒太管過你,現在大了,自然犯不著說什麼'不希你苦'的虛偽話。我就是把我這一生走過來的路講給你聽,有時候吧,人就是一剎那的鬼迷心竅,跟他分開一段時間試試看,也許,你以爲的那些濃意,其實幷沒什麼了不起了。當然了,你要覺得開心,那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開心需要代價來換,千金難買你願意。」江連雪忽又嘻嘻笑了起來,「哎呀呀,不愧是我生的,都是種呢。」
疊著的又放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撥了撥微捲的頭髮,風就這麼勾了出來。
溫以寧忽然說:「媽,對不起。」
江連雪背影一頓,側過頭,說:「我的確擔得起這聲對不起,我這一輩子,就活一張臉,但今天被人把臉撕的幹乾淨淨,還扔在地上用腳踩。」聲音微,白天那一幕幕也是痛苦的源。
「但我不需要你這聲道歉,我白天忍著不發飈,就因爲你是我兒,我可以不要臉面,但我不能讓別人你的脊梁。以安沒了,我就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客廳的頂燈熾熱雪亮,從上至下的罩著江連雪。這個四十多歲,命途多舛的人,命運待有失公允,卻也讓一傲骨重塑金。
溫以寧坐在沙發上,垂著頭,雙手掩住了眼睛。
過了沒多久,江連雪又從臥室走了出來,過手,手機在掌心,平靜道:「他的電話打到我這裡了。」
溫以寧的手機在高鐵站就沒電關了機,回來後忘了這茬,擱在包裡也沒有充電。唐其琛十多個電話打不通,便打給了江連雪。他在電話裡對江連雪致歉,那種心酸與無力從語氣裡便能聽出是真心實意。江連雪嬉皮笑臉,大度著沒當回事,「沒關係的,不提不提了啊,下回吃飯吶,你就上我們家來吧,吃的沒那麼貴,但一定讓你吃飽。」
唐其琛說他就在h市。
他在們家樓下。
溫以寧接到電話後,披著外套坐電梯下樓,走在樓道口,就看見唐其琛形單影隻的站在路燈下。深秋風寒,連西天的月亮都盛滿了冷,細如鐮刀的掛在夜空。路燈的燈泡,偶有飛蛾撲騰。
這麼冷的天,唐其琛就穿了一件單薄的打底衫。黑的那件,白外套都不見了。
兩人隔著樓梯口,就這麼著。
人在眼前,目卻遙遠。
唐其琛手裡還夾著了一半的煙,煙頭星火點點,煙霧縷縷都被凍住一樣,像是倒敘的鏡頭,竟恍然之間有了深冬的蕭條之。
溫以寧心裡一下子刺痛了,唐其琛這麼多年都不曾過煙,現在卻破了戒。
唐其琛把煙就放在指間碾熄,毫覺不到灼痛。
溫以寧眼睛微發酸,走向他,「怎麼沒有穿外套?」
唐其琛說:「走的太急,落下了。」
兩人之間又陷沉默,秋風在中間穿堂而過。
唐其琛沉聲打破僵局,說:「剛剛跟你母親打電話,讓我下次來家裡吃飯。」
溫以寧抬起頭,目落向他。
這一停頓,再開口時,他聲音都有些啞:「以寧,還有下次嗎?」
溫以寧鼻尖一酸,串聯了眼底的暗涌,瞬間分崩離析,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淚來。唐其琛心疼得不行,把人摟進了懷裡。
驟然合的溫度稍稍抬高,劈開了寒風。唐其琛心裡空虛踩不著底,他下意識的把抱的更。
他不敢鬆手。
他怕生命之中好不容易捎來的春風,到此止歇,有去無回。
直到下一秒,溫以寧的手輕輕的、主的環上了他的腰,唐其琛冷汗後背,一顆心重重砸地,雖疼。他闔上眼睛。
但好歹是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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