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傑這麼一推，賀人龍退無可退，只能著膛，昂首闊步地走上前去。

面對著面前黑一大片眼中燃燒著野心慾和無比期盼的士卒們，原本還有些糾結的賀人龍也不住心中一熱。

除死無大難!

富貴險中求!

不搏一把，如何對得起這一次上京，又如何對得起這一干跟隨自己拼生打死的兄弟們？！

“兄弟們，方纔高傑也說了，咱們不遠千里從登萊趕到京中，爲的是什麼？不僅僅是爲我們自己，而是爲了大周百萬軍中將士的前途！來的也不僅僅是我們還有遼東、東江、山西、江北以及薊鎮和宣府的兄弟們，只不過我們的心最熱最誠，我們的願最強烈，所以我們走到了最前面，……”

熾熱而又噴薄出的野心慾織在一起，這一刻賀人龍覺得自己似乎也昇華了，其實就是膨脹了。

“扳起指頭算一算，大家夥兒也跟著賀某走南闖北多年了，從最早在大同和土默特人在邊牆外搏殺，到後來去榆林跟著首輔大人平定寧夏叛，嗯，說句實話，平叛是賀某最不願意乾的事兒，爲什麼？那都是我們的袍澤兄弟啊，爲什麼叛，我覺得不應該叛，那該迫於無奈的反抗求活，不給我們糧食草料，不給我們冬冬鞋，卻要我們著脖子在大雪漫天的日子裡去和蒙古人拼死拼活，可哪怕是窮苦如蒙古人，人家也是穿著老羊皮襖裹著爛棉和咱們打仗啊，可咱們呢？所以，我同，……”

“寧夏叛那一戰中，下邊參加的兄弟有哪些，舉起手來！……”

呼啦啦舉起一片手，大概有百餘人，在五千人中並不算多，但都這些經百戰的老卒經過這麼多年，基本上都已經中下級軍了。

“很好，還有這麼多兄弟參加過那一戰，說實話，那一戰對陣的是昔日我們的袍澤兄弟，是寧夏鎮的兄弟，但他們爲何而反？誰不知道那是朝中有些人剋扣軍餉不發糧草，寧夏鎮的兄弟兒郎們忍無可忍，爲了自己不死不凍死而反！”

“那一仗是我一輩子打得最痛心的一仗，也幸虧有當時的小馮修撰也就是現在的小馮首輔，我們一道浴戰，最終勸服了寧夏鎮的這些兄弟們，使得他們重歸軍中，那一幕我畢生難忘！”

賀人龍突然發現自己煽起來竟然是如此夠勁夠味，讓下邊兒郎們的呼聲竟然是此起彼伏，讓無數兒郎們也是熱淚盈眶。

“那一戰之後，我就在想，我們這些兄弟兒郎們日裡戰在邊荒野嶺，不求榮華富貴，只求朝廷能夠理解，朝廷能夠給我們一碗飯吃，豎旗招兵，吃糧賣命，咱們就是這條命，從榆林又到登萊，從登萊再到遼東，我們轉戰幾千裡，這麼些年來，我自認爲我自己，我們這些兄弟兒郎們，對得起朝廷，對得起我們的糧餉，這麼些年來，我們多兄弟犧牲在戰場，骨無存，我們從無怨言，但是現在，朝廷卻要裁掉我們，裁掉你我在坐的大部分人，……”

賀人龍突然提高一個聲調，目環視：“我們對得起朝廷，可這朝廷，對得起我們麼？！”

這一句話突然怒吼著問出，讓整個場中都頓時安靜了下來，甚至傳到了街的另一邊，無論是還在對峙的京營，還是江北鎮那些士卒，都被這一句話給震了，給激盪了。

“反了！”

“反了這破朝廷!”

“我們反了，打進皇宮去！”

“不給我們出路，我們就自己找出路！”

“憑什麼這幫鳥人坐江山，就該咱們去賣命？現在連賣命錢都不願意給我們，那我們就自己去拿！”

眼見得羣洶洶，一干人都被激怒了起來，吶喊著就要失控，賀人龍再往前走一步，讓所有人目都匯聚在他上，這時候他才雙手舉起向下一，整個場面又慢慢安靜下來。

“且聽總兵大人說！”

“莫鬧，大人有話說！”

“肅靜，聽大人爲我們做主！”

賀人龍調勻氣息，這才沉聲吼道：“朝廷不給我們活路，我們該怎麼辦？賀某人也很彷徨無助，我不能坐視我的兄弟兒郎們就這樣被掃地出門，回家死鄉間，那我們要讓朝廷聽到我們的呼聲，我們要讓朝廷諸公明白這天下不是他們坐在殿堂裡坐出來的，而是我們這些兄弟打下來的！”

“若沒有我們，建州真早就過遼東，打到了京師！若沒有我們，察哈爾人早就越過邊牆南下，甚至飲馬長江了！若沒有我們倭寇也早就肆江南，爲所爲了！若沒有我們，那播州土司也早就獨佔西南，盤踞湖廣了！可他們怎麼還敢要把我們攆走？！”

“大人，可若是朝廷這些人依然不理我們呢？我們早就吶喊過，申訴過，可朝廷諸公何曾理會過我們的要求，連小馮首輔可憐我們，要求暫不裁軍，要征討蒙古，他們都不肯，寧肯不打蒙古，都要把我們給裁了啊！”

高傑有些高尖利的聲音突然進來，猛然問道。

問得好，賀人龍忍不住心誇讚了一句，心中也有些忌憚，這廝看不出居然還有這般悟，覺這傢伙進了京師城裡，怎麼一下子就活泛了許多，變得格外機靈起來了呢？

高傑這個問話問出了下邊所有人的心思。

這個時候，不但街對面的京營已經有不士卒開始爬上牆，豎起耳朵傾聽。

而另一側的江北鎮士卒索就蜂擁而至，連那蔡烈也控制不住，索就乾脆一併過來了。

反正現在各方也沒有打仗，就只是對峙僵持而已。

“若是這朝廷，這朝廷諸公，寧肯相信蒙古人，不肯留下我們這些兄弟兒郎，那這朝廷，我覺得留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就換一個人來坐江山掌朝廷，換一個能替我們當家做主，能替兄弟兒郎們著想的大人來替我們做主，兄弟們，你們以爲如何？！”

賀人龍猛然提高聲調：“這個人，除了小馮首輔，還能有誰？”

“對，小馮首輔當皇上，我等安太平！”

“走，找小馮首輔去，咱們幾千條命就賣給小馮首輔去了！”

“除了小馮首輔，還能有誰替咱們做主？小馮首輔當皇帝，我們保定了！”

剎那間，喊聲震天，連帶著江北鎮和京營的士卒都跟著吶喊起來，沿著那東長安街迅速向西長安街傳遞過去，此起彼伏，延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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